第32章 久违的尊重
天灰蒙蒙的，还未大亮。萧若微回到未见山，来到马厩，把乌雅蹄牵出来，骑上乌雅蹄，漫无目的，游荡。
等到日头升起来，她才看清前方的路。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她前面的路是往北的。
萧若微心里蠢蠢欲动，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出城，只要她一挥马鞭就可以逃出牢笼。
怎么可能？逃离的想法刚一冒出，就被她否决，她自嘲道，怎么可能！
她必须得回去，宫里、府上的人要是发现她不在，又要闹出一场风波。
“走吧，乌雅蹄。”一想到回去，萧若微说话都没劲。
“公主！”老远的，萧若微似乎听见有人叫她。仔细再一听，“公主！”，果真有人叫她。
萧若微转身，褚卫骑着踏云，扬鞭朝她奔来。
红日初升，刹那间，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迸出，褚卫身上瞬间布满了耀眼的金光。
他从光中走来，骄阳似火，意气风发，萧若微的心，砰砰砰！
有一瞬，她为他心动。
“世子，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可是来送我？”
两人同时开口。
呃萧若微完全没想到褚卫会问的这个问题，饶是她脑子活络，也愣在当下。
“看来，公主不是来送我的。”
呃
“那公主要不要送我一程！”
“啊？”
“陛下，公主出城，跟大将军走了。”马喜向萧启恒通报完萧若微行踪，赶紧缩成一团。
啪啦！杯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马喜趴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敢动。
“那是公主吧？是公主吧！”孙束明老远看着褚卫带着一个女子过来。
“是。”代绪道。除了萧若微，没人再能让褚卫如此有少年模样，喜形于色，意气风发。
不仅他俩看见了，所有将士都也看见了，纷纷开始检查自己仪表。
“我这衣服没臭吧？”一个将士低头嗅了嗅自己，又问同伴，“你快帮我闻闻，没臭吧？”
“没臭！没臭！”另一个将士闻了闻，“诶，你替我看看，我帽子戴正了没？”
“好像有点歪。”
萧若微还没来，他们就这样，等萧若微到了，他们更是离谱，一个二个缩在后面，不敢上前。
“怎么了，你们这是！一个二个大老爷们儿，扭捏的哟！”孙束明看不得他们这怂样，整天说想找媳妇儿，想找媳妇儿，结果一见着姑娘，全都怂的不行。
“朱瑞，你过来！跟公主打声招呼。”孙束明就爱逗朱瑞，“怎么！看不起公主？”
这话可把朱瑞吓了一跳，赶紧蹦起来，“不敢！不敢！”
“哈哈哈哈！呆子！”孙束明看的直乐。
“整天就知道胡闹！”褚卫从后面打孙束明的头。
“好疼啊！将军！”孙束明委委屈屈。
“让你贫！下次直接把你头打掉。”
“呜呜呜——好可怕！”孙束明小媳妇儿似的依偎在代绪胸口。
少见活蹦乱跳，嬉笑怒骂鲜活的人，萧若微觉得他们都好可爱！
压抑的心，一下子被释放。再看孙束明那个逗乐的样，她也笑起来。
“哈哈哈！”
“公主，你笑我！”萧若微原本是偷乐，却没想被孙束明抓个正着。
她赶紧捂嘴，“没有。”
“你不仅笑我！你还敷衍我！”我孙束明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哈哈哈！”太逗了！萧若微没忍住。
真好，褚卫望着她，公主笑了，真好！
中午，将士们生火煮饭。
“李成！快去捡柴！”
“又是我们！”
“什么叫又是你们，本来就该你们！”
“那我要跟我张哥一起去！”
“去去去！真是的，你们还真是穿一条裤子，走哪儿都左右不离。”
将士们嬉笑打闹，人间烟火。
“真好。”萧若微语气羡慕。
褚卫闻言，侧头看她，思忖片刻道，“公主也可以。”
萧若微回头看他。
“公主，跟我们去黑云镇吧！”褚卫又道。
离开？萧若微的人生从未有过这个选项，即使她被朝都伤的遍体鳞伤。
她很犹豫，“我可以吗？”
“只要公主愿意就可以。”
只要愿意就可以，萧若微自然是愿意。
“还烦请世子多多照顾。”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途径纳西镇，褚卫带萧若微去买衣物。萧若微取下珠钗，换下华服。
“公主，感觉如何？还穿得习惯么？”褚卫问。
“一身轻松。”
“代先生，你说公主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们将军了？”孙束明躲在一堆布匹后面，从夹缝偷看二人，他等了等，没人回他，孙束明回头，“诶？问你呢？代嗯？代先生，你买这些做什么？”
代绪认认真真地在挑选女子衣服。
“给阿宛。”
代绪每到一个新地方，看见新的衣服样式和首饰，都会给他夫人阿宛买一件。
从南到北，春夏秋冬，各个样式，各个季节，衣服，代绪家中都有。
阿宛没有在他身边，可他身边无处不是阿宛的影子。
睹物思人，孙束明不知该说什么，拍拍代绪的肩。
代绪攥紧衣服，停住。他明白孙束明这个动作的意思，节哀顺变。
从店里出来，代绪明显沉默了许多，继续赶路时，骑着马落在后面。
“代先生。”褚卫到队伍后，找他。
“将军。”
“发生什么事了么？”褚卫问。
“没有，就有点累。”
“要不休息一下？”褚卫看代绪脸色着实不好。
“不用。”代绪拍拍褚卫，示意自己没事，“我走在后面就好。”
“没事就好，那我”褚卫刚要走，忽的代绪又把他拉住。
“将军！”代绪声音急切。
“怎么了？”
“你、你真的见过一个老人，他说他见过阿宛吗？”
阿宛？哦——褚卫明白代绪反常是为何了。
“当然是真的！我拿回来给你的珠花，是嫂夫人才会做的。我从没见过，就算是想仿也仿不来啊。”
也是。代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但她为何要离开呢？
山匪已经剿灭，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他们，他们马上就要过上幸福的日子。
她为何要离开呢？代绪想不通。
“代先生，虽然我不知道嫂夫人为何要走，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苦衷。她一个女子能在荒山野岭，心甘情愿与你相伴数年，定对你有情。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你抛下，等等吧，等你找到嫂夫人就知道答案了。”
别人说的再多，都不如自己想通。褚卫把能说的都说了后，打马离开。
萧若微看着褚卫走前走后，心道，没想到他一个手握五十万大军的大将军竟如此心细。
日夜兼程，终于在夏末，黑云骑赶到黑云镇。
到达时，月已升空，繁星点点。
“好美啊！”萧若微不禁感叹，她也来过北方，但从未抬头看过天空。
走进镇里，萧若微更是惊讶。
这是黑云镇？！萧若微简直不敢相信？！
五年前，和亲时，萧若微来过这里。
那时的黑云镇，硝烟弥漫，遮云蔽日，空气里扑面而来全是血腥，惨不忍睹。而如今万家灯火，犬吠不惊。
“阿爹！阿娘！是大将军来了！”一个小女孩听见狗叫，跑出来。
“大将军！”立马一对夫妻跑出来，“我就说嘛，今天阿黄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朋友来了！”
“大家快出来！大将军来了！”
兴高采烈，呼朋唤友，热闹非凡，比朝都上元节还要热闹！
“将军，怎么这会子才到？不是早几个月就出发了么？”乡亲们按照黑云骑既定要到的时间，多等了一个多月。
“没有战事，不慌不急就走的慢了些。”褚卫没有一点架子，乡亲们问啥，答啥。
“将军，怎么又你一个人！公主呢？上次不就说要把公主带来我们看看么！”
“对啊！将军，我还真想看一看，能让你称赞为仙女的人，究竟有多漂亮！”
褚卫成亲了，乡亲们问他，公主长什么样？他答：仙女。
这可把乡亲们好奇坏了！要说褚卫就长的够好了，龙章凤姿，能让他夸赞仙女，那可不美上天！
乡亲们纷纷催着他把公主带来，可催了好几次，每回来的都只有他一人。
仙女？萧若微隐在人群里，看向褚卫，发现他耳朵通红。
“这么美丽的小娘子，将军才舍不得带出来给你们呢！想当年，我和我老头子刚成亲那会儿，他恨不得天天把我藏家里。”一位大婶好像颇有经验。
“不对，翠霞，你说的不对。以我老婆子的经验，现在还没把公主带过来，多半是怀了。”
“怀了？不得吧？将军十天半月都在外面，不可能这么快。”
“怎么不可能！将军身体很好！”
诶？好像是诶！
听大娘说完，大嫂煞有其事上前，把褚卫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嗯，是很好！芳芝你说的有可能！”
什么！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大婶大娘，车速飞快。褚卫整个人都快变形！
“扑哧！”难得见褚卫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萧若微忍不住偷笑出声。
“不行不行不行！”萧若微正笑着，一个老大爷吹胡子瞪眼从人群走出，“公主不能来我们这儿！”
萧若微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怎么出了朝都，还有人
“我们这儿又干风沙又大，把人小姑娘整这儿来干嘛！”
老大爷说的有理，黑云镇气候恶劣，生存条件差，把人水灵灵小姑娘整来干嘛。大家不再起哄。
“大爷，你这话说的不对。”乡亲们质朴的心让萧若微感动，“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黑云镇你们待得，自然我也待得。”
“你？”老大爷看见一个生面孔，“你是谁？”
“天仙？”萧若微还没答，一个壮小伙先吼起来，“她是天仙！”
“公主！”
乡亲们反应过来，齐齐叩拜，“草民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别别别！”萧若微走出来，可不是让他们跪她的，萧若微就近扶住一位大嫂，“别拜！”
大嫂深深看萧若微一眼，郑重其事道：“该拜！”而后重重叩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若微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有多久没有受到过尊重了。
“平身。”萧若微满脸都是幸福的眼泪。
在和乡亲们进行了一场大型友好见面会后，萧若微被刚才她扶住的孙大嫂热情地邀请到她家去住，褚卫则和黑云骑一起回营。
“公主，屋子小。”孙大嫂给萧若微铺床，一边铺，一边局促地笑。
“孙大嫂，叫我若微就好。”萧若微拿起床单一角。
“公主，您别动手，我来就行！”孙大嫂张皇失措。
萧若微的好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孙大嫂，您别怕我。”她声音微微发抖，“我不想您怕我。”
“若微。”看着萧若微眼眶通红，孙大嫂鼻头一酸，“大嫂没怕你，大嫂是心疼你。”
啪嗒，萧若微眼泪落下。
萧若微从没想过有人会心疼自己，她在朝都盼了二十年都没盼到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在距家万里之外的黑云镇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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