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莫素可汗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一些冰凉的东西谢梓材也不能多吃,乳酪樱桃看了半天,也只得了一口,只能看着柳微之一勺一勺吃下去。
“你往后别在我面前吃这个。”她嘟囔着推开他。
“殿下暂且忍忍。”柳微之耐不住她的眼神,趁着秋吟没有看向他们这处,赶紧递了一勺过去。她也盯着点儿眼色赶紧吸了一口,含在嘴里等到没有那样冰了才咽下去。
她现下发现,柳微之倒是能惯着她,偏偏秋吟管得最严,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生怕她伤了什么。
“当年娘亲生我的时候就受了许多苦,所以她这样格外小心,也是正常。”她只得这样安慰着。
“本就是九死一生,有秋吟姑姑这样看着你,也是好事。”他看秋吟转过身,便赶紧将吃完的乳酪放在了桌案上。
“殿下,今日陛下宣了你前回举荐的那位道士进宫了。”秋吟刚得了消息。
她也不知道该喜还是忧,恍惚了一阵又嘱咐道:“去跟紫宸殿的人说一声,不论如何,丹药还是不能多吃,劝着点儿父皇。”
秋吟应下。
“咳咳,再去给我盛一碗乳酪来吧。”柳微之吩咐着。
秋吟看了看那干净的碗,又看着谢梓材,盯得她整个人心里发毛,唇缝里的丝丝香甜渗透进嘴里,樱桃酸甜味道还在嘴中弥香。
她心虚地看向柳微之,对方也心虚地看向她,撞在一处的目光让秋吟更觉得不对。
而后柳微之便满心的后悔,不该生那份恻隐,被秋吟抓住了把柄,好好说道了半个时辰。
“纵然驸马想纵着太女,也该为她多想想,若是真害了身子……”
谢梓材坐在一旁,颇有些同情地看着柳微之连连称是,平时清高冷傲的人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半低着头一点儿不敢反驳。
她正在同情,秋吟一个眼神扫过来,也把她吓得摆出懊悔神情。
半个下午便这样耗过去了,柳微之被说教得脑袋疼,却不敢辩驳什么。这些事情里,他总是没什么权力说话的。
“说是莫素使臣要进宫了,你猜这回是什么消息?”她晚间听到这消息,又不能直接去紫宸殿打探,便与柳微之说起这事。
“至少不是战事,都算是好事。”他应道。
“那乔蓁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这宫里禁军虽然也提拔了许多人,但都没有乔蓁用着放心。
“我听叔父说,前回莫素的流兵来犯,她率兵阻击算是立下了功劳,而且她似乎没有回京的意思,恐怕要长久在那里驻守了。”
谢梓材心中叹惋,忽然想到问:“她驻守何处?”
“西关。”
“离平州近吗?”
“倒是不算远,只是策马而去,也要两日才能到,”柳微之真的计算起来,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笑道,“你以为她是为了林尧升才留在那儿的?”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是边塞的风比京城的香甜不成?”她进了被窝将他手上的书抽开。
他看着面前的人理直气壮的样子,笑说:“那你也要怪林尧升去,怪他勾走了你一员大将。”
“他不肯为人留在京城,就只能让人跟着他去边塞吹风,这是什么道理?”她嘟囔着。
“他不是不想留,是留不住……”柳微之轻叹,也不多说,躺了下来将人锁在怀里,“他们也有他们的路要走,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介商贾,和国公府出身的将军,这路要怎么走下去,连柳微之都看不出来。
那莫素使臣还真是来送国书的。
前些日子他们大汗去世,是闹了一阵,不过现下新的莫素可汗已经登位,算是平定下来。
既然是新朝,便该重新递来国书。
谢梓材看皇帝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还不知道那国书里写的什么。这莫素可汗提出的条件倒比之前的老可汗还退让,这些年争斗初歇,他们也得了调养生息的机会,现下还想与大齐开拓商路。
“商路断绝已有五十年之久,从西向东早就没了原来的繁盛样子,咱们的卫队根本也进不去那些国族林立地方,说来这事也是异想天开。”柳微之并不那么乐观,况且现下莫素也只是初定,没那么容易就安定下来。
但是这事情总是好的,皇帝寄予厚望,是因为这百年来商路都未曾通畅过,若是在他在时,战事能够停歇,商路能恢复畅通,他便也算是有了可被史书认可的成绩。
“不过别的不说,这莫素的人跟我想的倒是大不一样,本以为会是什么粗鲁的人,现下看来倒还算文质彬彬,说是母亲是汉人,瞧上去周身也有股尊贵之气。”谢梓材说着。
“这些年边境胡汉互融,联姻也不在少数。”他也没多细想她的话。
他被谢梓材推着去赴宴,见到那人来人往的繁盛景象,就像是回到了当初柳休刚刚进京时候。
那时候许多故人都还在京中,而现在,物是人非,走走停停,已经离开了太多人了。
谢梓材将他安顿好后笑看着走进来的莫素使臣。
柳微之抬眼的一瞬微楞,而后见那莫素使臣恭敬道:“拜见两位殿下。”
汉话说得倒是不错。
“驸马从前去过莫素吗?为何我觉得有几分面熟?”那使臣笑问。
“尝在边地为官,或许那些时候曾有过照面吧。”他淡淡答道。
那使臣穿的是莫素的装束,的确有股汉人之风,一身胡服穿在身上倒有些突兀,举止合礼,就连这满朝官员都没想到莫素的使臣将汉人的礼仪学得这样好。
他的胡子生得有些骇人,可眉眼却显得清秀,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
席间皇帝与他说了不少的话,多半是莫素风俗,看得出来那使臣对汉家文化十分有兴致,席间也问了许多,谢梓材听着也跟柳微之悄声说:“若是他们的可汗也是这个样子,倒是好说话很多。”
他闻言只是淡淡笑着,整个宴会他的兴致都不算高,谢梓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后头喝得兴起,那使臣洒了酒在身上,不得不下去换件衣裳。
“好了……不用管我……”他微醺着将前来帮他更衣的侍者都推开,换好衣服才打开门便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谷默,”柳微之抬眼看着步伐有些凌乱的人,“都当上可汗了,还敢隐瞒身份来大齐?”
面前喝醉的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笑道:“如今我可不是这个名字。”
“你到底来做什么?”柳微之冷眼问。
谷默似乎没有那么醉了,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人,便将人拉了进来关上门,而后好好打量着柳微之:“我之前听说你腿断了,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你还真落魄到这个样子了。”
“少废话。”
他也不急,看着搭着他衣裳的屏风,那上面雕刻着鸾凤图样。
“我从小就仰慕中原的文化,你是知道的,当年与你们结盟的时候,本来也轮不到我去处理那事,还是做了些手脚我才能跟着到了你们大齐边境。”他摩挲着那木制的屏风,那鸾鸟的羽毛根根分明又轻柔,似有腾飞之势。
“如今我就是想来看看,这中原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轻松说道。
“你什么时候蓄起胡须来了。”柳微之挑眉问。
“一年前,那时候王庭便出了一些乱子,他们嫌我模样太汉人,我便只能将胡子蓄起来。”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草原上的人总不喜欢汉人气太浓的人,他要争汗位,就只能有所取舍。
“所以可汗今日所见,又作何想?”他皱眉问。
“中原繁盛,所见所闻都令人叹为观止,若不是十分着急,我倒还想多停留几日。”他这样应答着,含着醉意的眼里似乎没有太多情绪,却也只是躲避着柳微之的观察。
他只是觉得,这中原的东西哪样都好,唯独这群坐在皇宫里的人,尸位素餐,面容虚假,哪样都不好,更配不上这些物华天宝,也显不出半分儒家气度。
“你王庭初定,竟也这么大胆?”
谷默轻哼着带着醉意道:“该杀的人都杀光了,十几个兄弟姐妹,落到我手上的一个也没剩下。”他笑了出来,柳微之从里头听出了太多悲凉。
“我在王庭布下了天罗地网,再有不惜命的硬闯,也只能是一个死字。”他咬着牙,面上终于有了凶狠样子。
瓮中捉鳖,不过如是。
“不过说起来此回来你大齐,最惊异的倒是再见你,大不一样了,”他揶揄笑,“听闻太女已经有孕,先恭喜你了。”
“多谢了,”他眼神灼灼,最后松了口气,“你这身份就打算瞒着?”
“过不了几日就走了,放心,绝不多耽搁什么,”他站起身打开窗户,嗅着丝缕微冷的空气,露出贪恋眼神,“这地方,确实是让人留恋。”
“商路一事,你是真心的?”柳微之念起那桩让他觉得不甚稳妥的事。
“自然是,物华天宝,我又不是非得当盗贼,若是要得到当然是要商路。”
“我可以帮你瞒着身份,你得帮我一个忙,”柳微之抬起头来,“向皇帝举荐一人,打理商路初建之事。”
“你的亲戚?”
“不是,平州林尧升。”他笃定道。
这名字谷默有些熟悉,他狐疑看了看柳微之,最后也没问出口,只淡淡点点头。
柳微之答应他,并未透露出他的身份,后头也叫人留意打探他这几日的作为,并未有什么异常,等到几日后他照常离开,柳微之才松了口气。
“你似乎对那使臣十分介意?我看他举止有礼,也不像是什么凶残之人。”谢梓材知道他这几日的动作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他只是应付道:“或许是太有礼了,才让人不放心。”
李群今日一进门便见到薛玳坐在案前垂头丧气,劝慰:“你也别着急了,贡品的事既然暂时没有头绪,你也莫缠在这件事上。”
并非是没有头绪,只是他隐隐查到此事跟高家有关的时候,就像是被无形的墙给堵住了。此后再怎么查,证人也会凭空消失,证物更是一件都取不到。
“得了,你今日跟着他们一道去趟时明寺,今晨那佛像突然塌了,你且去看看状况。”
薛玳叹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时明寺向来香火鼎盛,这样一件大事自然是很快闹开。
薛玳带着人到了现场的时候即刻叫人将那地方围了起来,这佛像倒塌是砸伤了两个香客,好在没什么大碍。
这佛像看起来也才是新雕好的,鎏金的表层都齐整崭新,再看这殿堂四周的佛像皆是完好无损,也未曾有过什么异常,这佛像怎么会突然倒塌。
“大人,”一旁的小吏突然发出一声惊叹,“这基座底下有东西。”
他赶忙跃上佛像底座处,那底座似乎松动,敲击几声,底下似乎是空的。费了一些力气他们才将底座撬开,随着一阵灰尘扬起,他咳嗽了几声撇开那些杂灰之后,底下空洞的洞口才露出真容。
那底座下头的确是空的,起初只觉得一片漆黑,但将油灯蜡烛放在一旁之后再往下看去,隐约能见到里头有几个箱子。
薛玳翻身下去,里头空气潮湿,那些箱子都被关着,似乎也是刚搬进来不久,他叫人打开其中的一箱。
“这……”那小吏看着面前的东西。
那箱子一打开,金光四射在这昏暗的地方就尤为明显,薛玳皱着眉上去查看这里头的东西,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珠宝,可在多看了几样会后他意识到了其中的异常。
这些东西,就是被劫走的贡品。
“来人,”薛玳即刻下令,“去,把其他佛像的基座也撬开。”
时明寺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京城,那是全京城贵人都爱去的寺庙,薛玳下令要将那殿中的佛像尽数移走,自然遭到了不少阻碍。
当时正在寺中奉香的几个高官家眷便站了出来,不许他如此猖狂,冒犯神灵。到了午后便有他们的家丁涌来,想要冲上去将薛玳他们赶出去。
但薛玳寸步不让,竟不惜拔出剑来威吓那些人。
只是这样的情形下,手下的小吏也不敢妄动,只得赶紧回京禀告李群。
李群本欲直接策马而去,才走出官署才定了心神对小吏吩咐道:“去,进宫找皇太女。”
这事情从晌午闹到了黄昏还没有个结束,薛玳已经快顶不住这群人的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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