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
元历二十八年九月初二十三日,晋国公府长子盛云西薨。
因为十月初是太后诞辰,丧事于喜事不宜相撞,葬礼仅仅三天就要全部处理完了。
当家主人病逝,膝下无子,这场葬礼得淮南王傅周博镇场才算妥善完成。
十年前当家的老晋国公夫妇去世之时,晋国公府就已经跑了一大批家奴,现在盛云西一死,更是人心浮动。
傅周博看了一眼荒凉的盛家,连他都感觉得到其中的摇摇欲坠,更遑论盛云初。
“你家小姐呢?”他随手抓了一个仆人。
那人被傅周博一扯,身上的器皿玉饰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仆人一看事情败露,青着脸跪下,吓得说不出话来。
傅周博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目光渐渐冷下来。
他眯着眼质问:“你偷拿主家的东西?”
“我……我……”那人见抵赖不掉,壮着胆子反驳:“又不止我一个人,你去看看那些四处逃跑的人,哪个不是拿了一件两件?”
第一次见被抓到偷盗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傅周博目光陡然冷下来。
但明显有人不知好歹还一直觉得自己没做错:“我们在她家帮佣这么多年,难道不能捞点儿?再说……人家名正言顺的盛家人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
被指责为外人多管闲事的傅周博像是极为讨厌这句话:“轮得到轮不到,见了你家小姐再说”
就在傅周博朝那人伸手的刹那,那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水榭的方向:“小姐不就在那儿吗?她看着呢?”
她在附近?那她是不是都看到府中这树倒猢狲散的场景了?
傅周博猛的转头,盗窃者抓住时机迅速起身,他望了傅周博身后不远处的石桌,心中一横,企图将人推着撞上去。
这手还没碰到傅周博,一把刀直接照着那人的手臂拍下来,接着就是一脚。
“王爷”阳一将人踢开之后,一脚将那人踩在地上:“怎么处置?”
傅周博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冷声开口:“将东西和手留下,人扔出去喂狗”
……
水榭之上,盛云初一身麻衣,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听见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是你呀”
然后又转回来盯着面前的池塘,池塘里是枯了的莲蓬和荷叶,夜色下看不清楚,只剩满眼的凄凉。
傅周博顺着盛云初坐的方向朝人声嘈杂的地方望去,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确定盛云初知不知道那边的情况,遂小心翼翼走上前,慢慢动作,和盛云初并排坐在木板拼成的露台上。
“人都走完了吧?”盛云初提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嗯”傅周博不知道该说什么,盛云初除了赶过来那一晚上咬着他的肩哭了那一场之后,从葬礼开始到结束一滴眼泪都没再掉。
她红着眼眶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她越正常,傅周博越担心。
“谢谢你呀”盛云初突然又看向他,无比认真的道谢。
傅周博微微失神,摇摇头:“和我不用说这些”
“好,那我不说这些”盛云初顺着他的意思:“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傅周博温柔的看着她:“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盛云初悬在水面上的双脚轻轻一晃,声音正常得不正常。
“听下人说的”他如实相告,只不过那个下人告诉的方式让人很不愉快。
盛云初极淡的笑了一声:“在我们家待过的人不管亲疏都知道我心情不好就喜欢到这儿来”她停了一下,接了一句:“哥哥告诉他们的”
傅周博一愣,大概能猜出七八分。
应该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盛云初心情极差,最后却在这儿找到了她。
“看到木板上面的小孔了吗?”盛云初没头没尾的提了一句。
傅周博愣了一下,手在坐着的露台上摸了摸,果然在离边缘半米的地方摸到一排规则的孔洞。
“其实我小时候很怕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怕,怕到哪种程度呢?”盛云初抬手往前指了指:“这种池子看一眼都哆嗦,所以爹娘特意叫来工匠把家里的水榭团团围住”盛云初这缥缈的语气戛然而止:“但是后来有一天我不知怎么就掉进水里了,那时我人都傻了,感觉手脚都不会动了,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水里坠,想喊,一张口除了更多的水灌进嘴里之外,什么用都没有。那时哥哥恰好去扬州看我,他二话不说跳了下去,人差点就没了”
据傅周博所知,盛云西从很小的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但即便如此,看到自己妹妹有事,还是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他是个好哥哥”傅周博无端感叹了一句。
是啊,他是个好哥哥盛云初从小就知道。
盛云初扫了一眼那边吵闹的人群:“那边有人想偷拿家里的东西变卖吧?”
她像是想到什么问什么,话与话之间一点关联都没有。
傅周博不知该怎么回答。
盛云初移回目光,淡淡的接着开口:“没什么好隐瞒的,意料之中”
傅周博还没明白她意料之中到底包括了多少就听盛云初补了一句:“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之前?傅周博一愣,之前发生过这种事?是了,如果有,那一定是晋国公夫妇意外去世那一年。
盛云初留了很长的间隙,像是要从那深埋的记忆中挖出那段痛苦的经历一般:“八年前爹娘去世,我和哥哥年纪当时还太小,镇不住,得秦国公帮衬刚办完葬礼,府里的人见我们两个小孩势弱,当着我们的面一窝蜂的抢拿家里的东西”
她眉头隐隐皱着:“那些平时对我们俯首帖耳、毕恭毕敬的人全都换了一副面孔,他们争先恐后的冲进爹娘的卧室,粗暴的将铺盖全都扯下来,床上床下翻找,每一间房间的抽屉、置物架全都被掀翻在地,我跟在她们后面跑啊,跑啊……抱着他们的腿不让他们动爹娘的东西,没人听我的……”
“那些人抢红了眼,回头一看到我,眼睛都亮了……”傅周博猛的转头看向她,就见她手在露台上一撑,往外又挪了好一段距离,似乎刚刚的地方让她很不舒服。
盛云初挪了个地方才接着:“我当时身上带着一个鎏金荷包,他们伸手就要来抢,我看出他们目光不对,往后退……五六个人将我堵在角落,哥哥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张开手将我拦在身后,见那些人要靠近,他恶狠狠抱住最前面那个人的腿,一大口咬了过去”
“一个大人被小毛孩咬,那人哪里气得过?他揪起哥哥的衣领狠狠一甩,哥哥被甩飞出去,磕在翻倒在地的桌角,头破了,血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
盛云初极其讽刺的笑了笑:“我当时没用,什么都不会,除了会哭,哥哥满脸是血的脸看过来,慌乱的手脚并用爬向我,一把将我护在身下……”
她说到这儿便没再开口,但是是个人都能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一边是抢红了眼、人数占多数的大人,一边是失了至亲庇护、毫无还手之力还身患重病的两个孩子。
傅周博握住盛云初的手,企图将她从那段回忆里拖出来:“初初,不要再说了……”
“其实也没多少了……”盛云初还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她丝毫没察觉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傅周博都察觉不到她的异样。
她的语气起伏太大:“不过是一顿拳打脚踢之后,我们爬起来发现连爹娘床榻上的宝石都被扣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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