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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双相


“很精巧,留下吧。”

        她从几个托盘中选了个嵌红宝石的盒子,掌事姑姑命人装起了来,递给阿阮后,默默退去。

        沈思安刚刚从远处瞥了眼,只觉得金光闪闪的,还没等看清,她和阿阮说了些什么,两人身形看样子是要走。

        “娘子,你去哪,我陪你去。”他搁了书,忙赶过去与她并肩,眼神不住往盒子处瞟,包装这么好看,还以为是送给他的呢。

        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醋味,傅思华故作不察,指了指桌上道“说好了要把太上感应篇抄五十遍的,下午回来前,我要看到。”

        昨天晚上,他答应好好的,安分睡觉,又食言了,这才有了今天的罚抄科目。

        她是铁定不带自己去了,沈思安眸子暗了暗,抬眼时,又是委屈要掉泪的样子,幽幽看了盒子一眼,咬唇道“好吧。”

        傅思华又好笑又好气,握着他腰间玄色香囊,故意摇头叹息“既然你瞧不上我做的东西,想要尚珍局做的,那你把香囊还给我。”

        “不要。”他拒绝得利落干脆,将香囊小心翼翼护在手里,怕真被拿了去“这是你亲手做的,怎么能送给别人。”

        看他紧张望着自己,傅思华也就不逗他了,温柔的眸子弯起“那就好,盒子里面是我送给熙昭仪的,待会我要去养心殿和傅广陵、宋伯宁议事,下午回来,不要担心我。”

        他并不希望傅思华和别人这么亲近,可他也看得出,当她参与朝政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压下心里的各种情绪后,扬起笑脸点点头,轻声道“好。”

        雪下的纷纷扬扬,宫人冒着严寒出来打扫,免得贵人们不甚摔了。

        阿阮撑着油纸伞紧紧跟在她身后,靴子踩在厚厚的雪上咯吱作响“娘娘,为什么不坐轿子,这样走路多危险。”

        她停了脚步,望向四周,最后还是低头看着眼前的路“因为我喜欢踩在地上的感觉,让我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

        道旁传来抽气声,带着几分压抑,尽管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还是引起了她们一群人的注意。

        小宫女见皇后看来,吓得丢了手中的笤帚,大冷天的,想都不想,双膝跪到雪地里,压出浅浅的痕迹“娘娘……娘娘恕罪!”

        领事公公时时刻刻注意着动静,慌忙从人群中赶来,弯腰陪笑“是贱婢不懂事,娘娘赎罪,奴才一定会好好管教!”说完,他恶狠狠瞪着宫女,还上手在她胳膊重重掐了几下“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宫女忍痛不敢喊,含泪磕头“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

        “你的手怎么了?”傅思华注意到小宫女红肿的手指头,有些上面还结痂化脓了,甚至还有血渗出,触目惊心。

        “奴婢手丑,惊着娘娘了。”她忙抽回手藏到袖子里,怕皇后看了不悦。

        她记起小时候在静轩时,宫女偷懒,衣服都是母妃洗的,母妃的手也是这样,每次她要帮忙,母妃都会笑着阻止,还说不疼,半夜却躲起来偷偷哭。想到聪慧坚毅的母妃,眼里的泪花不自觉浮了上来,领事公公却以为是皇后被吓着了,打小宫女的劲更大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今天不许吃晚饭!”

        “住手。”她缓缓弯腰,扶起小宫女,小心握着满目疮痍的手,柔声道“是不是很疼?”

        “不疼不疼……”小宫女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死咬唇不敢哭出声,怕被赶出宫去,这样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可能不疼呢?”小姑娘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性子懦弱,想来也是经常被欺负,指使做这做那才成了这样,否则不过扫扫雪,怎么会冻裂得这么狠“阿阮,回去后给她送一盒冻疮膏,以后要是再让本宫发现欺凌弱小的事情,一律送去慎刑司,公公,听明白了吗?”

        领事公公哪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意思,他抖似筛糠,慌忙低着头不断道“是……是是,奴才知道了。”

        熙昭仪是最爱美的,伤了脸后,除了贴身婢女春华可以进去伺候外,其他的全被赶到偏殿了,无事可做,也就偷起了懒,傅思华到时,竟然畅通无阻进来了,不免眉头一皱,看到熙昭仪后,又恢复成了温和的脸色“幼宜,在做什么呢?”

        听到声音,她丢了手里的东西,轻快地迈着步子,迫不及待跑过去挽着傅思华的胳膊“姐姐,你来了,盒子里是什么?”

        看了看地上满屋的碎布,她不再多问,打开盒子,一个精致的面具展现眼前,通身是金子打造的,上面镶嵌着各色珍珠宝石,细腻的花纹蔓延其中,不过巴掌大小,带上后,刚好遮住了她的伤口,熙昭仪本就有胡人血统,长相偏浓艳,这一来又添了几分异域风情,神秘魅惑十足。

        “春华,拿镜子来。”

        她怕熙昭仪看到自己的容貌想不开,上次让人撤了镜子。

        春华从偏殿翻出,举起对着熙昭仪,好让瞧个明白。

        她显然是欢喜的,一直不停地照啊照,自行揽过镜子,又看了许久。

        傅思华总算放下心,微微笑着,阿阮小声提醒道“娘娘,宰相和副相应该快到了。”

        熙昭仪沉浸其中,她不忍打扰,和春华说过后,带着大群人离开了。

        雪已经小了很多,碧华宫的走廊前,跪了几十个婢女太监,冻得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大胆些的还在窃窃私语,眉间愤愤不平。

        看够了,春华从里间出来,将那几个直接送去了慎刑司,终于镇住了这群人。

        “以后谁再敢偷懒,不说娘娘容不容得你们,就看自己有几条命去慎刑司走一朝。”

        养心殿碳火烧得正旺,宋伯宁一进来就脱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转眼间,见傅广陵全然不动,端坐在侧,兔毛围脖又密又厚,不由开口问道“傅大人,你不热吗?”

        傅广陵心中有事,眉头紧锁,面色严肃,忽然间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微妙“不热,我大病未愈,时常感觉体寒。宋大人穿这身紫色官袍,倒比原来红色的合适不少。”

        宋伯宁起身,对着昭阳宫的方向拱手“全靠皇上皇后娘娘垂怜,才能有今天的位子。傅大人经营官场多年,一直政绩斐然,民心所向,当上宰相是众望所归。”他话题一转“只是,我还是不理解,傅大人放走俘虏,与鲜卑修好的意图是什么。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一直是主战派的。”

        听闻后,傅广陵垂眸笑了笑,端起茶于唇边轻轻吹着,并不作答。

        碳炉子中噼啪作响,细小的火苗时不时蹦出三尺高,两人再无话了,各自想着心事。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

        养心殿门大开,皇后进来后,又很快合上。

        傅广陵,宋伯宁站起,目送她走至上首,行礼问安。

        “不必客气,快请坐,兄长病可好些了。”

        自那日湿发赶来议事,回去后,傅广陵就病了好几天,她过意不去,特派了太医过去专门伺候,现在看傅广陵依旧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眉间担忧更甚。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好了大半。”傅广陵一如既往地客气疏离,面色淡漠。

        刚刚屋里的对话她都听到了,现在傅广陵的心情也能理解,不过告了几天假,突然出现了一个副相,直逼自己的位子,怎能没有危机感。

        “昨日见库房还有一支千年人参,刚刚已让人送去傅府了,兄长还要仔细养好身子才是,朝中大事还得你主持大局。”

        皇后这番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傅广陵面色稍霁,微点头道“是,臣定会早日康复,与宋大人通力合作,匡扶朝政。”

        宋伯宁也表态道“臣定会好好协助丞相,做好本分工作。”

        傅思华笑得愈发真诚,看向宋伯宁“是啊,一方是我的娘家兄长,一方是我的同窗好友,我这几天总是心慌,怕两位大人心生嫌隙,毕竟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不好偏颇,现在看你们关系融洽,才肯放心。我是个没有多少政治才能的,皇上又龙体抱恙,朝中人心不稳,我这能信的,也只有你们了。”

        她卖了个软,向他们示好,傅广陵不用多说,肯定是皇后派的,但宋伯宁却是个不稳定因素,她需要宋伯宁的支持。

        “臣自然会随时为娘娘挡住前路的风雨。”宋伯宁目光灼灼,语气隐晦,带了几分艰涩“只是,关于与鲜卑修好一事,恕臣不能苟同。”

        傅思华与傅广陵对望了一眼,叹气道“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诉你真相了……只是希望,这番话,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娘娘,不可。”傅广陵厉声阻止,态度决绝,这种欺君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杀头的危险。

        她摇摇头“我信得过他。”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宋伯宁最先出去,脸色有些沉重,紧接着的,是傅广陵,同样的神情,但更多的是担忧。这个计划一旦失败或者王泽不能完成任务,后果简直不敢想象。蓦然间,他想起,他是南朝的臣,如今做的,都是逆着律法而为,这样下去他真的配做宰相吗?

        “傅大人,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宋伯宁突然双臂举起,向前双手合拢,对着他长长一揖“像你这种顾全大局又心存怜悯的人,能当宰相,是南朝的福气。”

        傅广陵心中的纠结烟消云散了,忙扶了一把“不敢,我相信,如果大人是我,也会这样做。”

        两个人的嫌隙就此消散,相伴回府。

        养心殿如今是不住人的,人一走,瞬间就冷清了,外面传来侍卫交接换班的声音,仔细看去,却发现杜若文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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