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第二天,乔治问起了弗雷德一夜未归的经历,弗雷德只解释是去给凤凰社的凯特·希兰帮忙,这跟爸爸的说辞一模一样。只是当乔治听到凯特·希兰这个名字时,他不易察觉地微微挑了挑眉,看着弗雷德离去背影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弗雷德把昨天买到的毒液倒进了坩埚里,根据他熟悉的步骤用魔杖搅拌着魔药,这是便秘仁里必须的材料。等他将魔药倒入试管里封存时,他注意到窗口下的“棉花糖”换人了,那明显不是昨天那个人。这个人还是一袭黑衣,但他在和摊主说着话,最后手里还多了一包火龙烤制的栗子,站在路边剥着吃。还真够悠闲的,就不怕被发现如此玩忽职守吗?弗雷德心里想。

        “乔治,你今天回家吗?”打烊前收拾东西时,弗雷德扬声问乔治。

        乔治从后屋探出头来:“妈妈说今天做了洋葱汤,一定要我们回去。她每天都担心受怕的,恨不得我们每天都回家。”

        弗雷德挥了挥魔杖,所有的吐吐糖都整齐排列归位,完成了他的整理工作:“那你回去的时候帮我跟她说,我今天晚点回去。”

        乔治看着弗雷德往店外走:“那你上哪儿去?”

        “别担心,不是去干坏事儿。”弗雷德背对着乔治挥了挥手,一个人走向了对角巷的街道。

        弗雷德走到主街时,就察觉到那个新的“栗子”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他保持十米的距离,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在掩饰自己的存在了。弗雷德拐了个弯,进了即将打烊的丽痕书店,在空荡荡的书店里装作要挑一本魔药书,停在了一排书架前。余光里,他看到“栗子”也进门来,停在了书架的另一面。

        弗雷德勾起唇笑了:“昨天那只跟屁狗呢?”

        凯特·希兰翻阅着手里的大部头“自言自语”:“他跟丢了人,被我在亚克斯利面前告了一状,所以现在换成我了。”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她竟然还做了这样的伪装,好像那样就能挡住她炯炯的眼神一样。

        弗雷德咋舌,挑了挑眉:“那昨天的007行动,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现在也很像007。”凯特笑着说。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她的虎牙,那个会把他的嘴唇咬疼的小虎牙。

        两个人隔着书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声音很低地对话着。弗雷德回头,看到书店经理已经注意到了他,起身准备朝他走过来,可他并不打算真的买一本魔药书回去,只好趁对方还没向他推销书籍之前,赶紧拔腿离开了书店。他放慢了脚步,缓慢地等着凯特从书店出来,她竟然还买了一本书,真是把做间谍做到了极致。

        不宽的路上,他和凯特走在了砖石路的两侧,亦步亦趋,保持着距离,仿佛很远,却又近得刚好能听得到对方的低语。他们踩着飘落在地的哈利·波特通缉令传单往前走,踩着幽默笑话,也踩着虚假谎言。

        “你非得离我这么远吗?”他的余光注意到凯特看起了手里的书。

        “我可不能被人看见,我居然在和自己的监视对象聊天,虽然他也同时是我的保护对象。”凯特头也不抬。

        “保护?我是成年人了,我不需要保护。”弗雷德强烈抗议。

        “社里这么安排的。”凯特推了推眼镜,她认真看书的样子,一瞬间甚至让弗雷德想到了赫敏,也许她们在学校时都是万事通小姐,“反正,你要是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亚克斯利和你爸爸,都会同时知道。”在意图告状这件事上,也非常相似。

        弗雷德挑了挑眉:“看你在外面站了一天,栗子那么好吃吗?”吃栗子是因为站在风里冷吗?

        “看你和那女店员眉来眼去的,特别让我想吃东西。”凯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栗子,熟练地剥开,将甘甜的果实塞进嘴里,“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弗雷德一梗:“不,维丽蒂更加是乔治的喜好。”

        “我看她比较喜欢你。”所以你也不是很在意。

        他的余光看到凯特笑着摘下了眼镜,这样好多了。他直了直身子,站在奥利凡德空荡荡的店门口,对“空气”说:“我们……要不要一起逃走?逃去个……没人会注意我们的地方。”

        他们一起走出了破釜酒吧,走进了麻瓜的世界,在伦敦的洪流里,他们确实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穿过了两个街区,然后走下地铁站的时候,人流终于把他们挤到了一块儿。凯特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臂,像是怕他走丢了一样,不过他们终于不用隔着距离说话了。凯特帮着他在人工窗口买了地铁票,完全凭心情上了一辆不知目的地的地铁,两个人并排坐在了最后一节车厢,拥挤的人群里,话题从天南地北涌来。

        “所以你是哪个学院的?”这是弗雷德最关心的问题。

        “你觉得呢?”凯特笑着反问。弗雷德陷入了思考:她每次狡黠地笑时,他总怀疑她是条蛇,但从血统上来说,显然不太可能;从她的聪明劲儿上来想,她真的非常拉文克劳;獾的正直善良她看上去并不缺少,不过,直觉告诉他……“格兰芬多。”他说,“你是只狮子。”从她的笑容里,他知道他答对了。

        “亚克斯利竟然允许一个格兰芬多做他的傲罗?”他感到不可思议。

        “那他也没有理由开除我,就像他没有理由开除金斯莱·沙克尔,辛克尼斯也开除不了你爸爸,即便他恨透了你们家,神秘人也还是需要处理这些疑难杂事的人。如果神秘人真的大开杀戒,那在他征服魔法世界之前,魔法世界就先崩溃了。”凯特挑了挑眉,好像这些严肃的政治问题只是《唱唱反调》上的一篇关于弯角鼾兽的文章。

        “你跟金斯莱关系不错?”或者跟其他哪个他不认识的男傲罗。

        “事实上,我们在凤凰社见面前,只说过不超过十句话,他之前一直负责追捕小天狼星……”凯特顿了顿,“我跟唐克斯关系比较好,她比我小三届,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弗雷德开始在心里默默算了起来,他今年十九岁,唐克斯比他大五岁,凯特比唐克斯大三岁,所以……“不要偷偷在算我的年龄,到了我这个年纪,年龄是一个秘密。”凯特说。

        “可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我们像是同龄人。”好像这样就真的能把两个人的差距拉近一样。

        “可我喜欢现在的我,不喜欢十九岁那个……不知世事的我,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凯特·希兰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弗雷德一时间有些语塞,他看向了车厢的另一端,目光突然停住了。他看到身旁的凯特也捏紧了口袋里的魔杖,他知道她也看到了。拥挤的车厢里,一个麻瓜女生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小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故意凑近了她,甚至将手向她的裙底伸去。

        “火烤热辣辣!”他用魔杖指着那个人,心里暗念了一句咒语。

        那人大叫了一声,捂住了弗雷德的魔咒击中的屁股,但他的脸上也不停地冒着水泡。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凯特,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我是不是应该履行傲罗的指责,现在就把你这个‘折磨麻瓜’的现行犯抓起来?”凯特说。

        “他那水泡长得……肯定不只是我一个人干的,同时落网的可能还有你这个知错犯错的魔法部一员。”弗雷德挑眉,盯着凯特的眼睛,看到她没有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那个意图不轨的男人蹦跳着下了地铁,留麻瓜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震惊地站在原地。弗雷德抓起凯特的手,也拉着她穿过人群,在地铁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冲下了车厢。而且下了车,也紧紧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地铁外已经进入了黄昏时分,夕阳从鳞次栉比的楼房中间缓缓下沉,将泰晤士河染成了橙黄色。两个人走在河岸上时,他几乎都要忘记,在他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黑魔王在掀起战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随时面临着死亡,一旦他们没能成功抵御这黑暗的势力,而此刻的宁静也将在未来破碎。

        他们用“阿拉霍洞开”偷偷溜进了一个已经关了门的小教堂,烛灯的火苗在日暮西山后的阴影里摇曳,照亮了角落里的一架钢琴。

        凯特抬起了琴盖,她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乐器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音符。

        “你会弹琴吗?”弗雷德走到琴边,看凯特凝视着琴键,烛光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

        “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凯特在琴凳上坐下,他跟着她也并肩坐下,“但我太久没有弹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起来。”

        “我就没有学过乐器,”弗雷德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也许希兰小姐愿意亲手教我吗?”弗雷德直接坐到了凯特的身边,和她靠在了一起。

        弗雷德的突然靠近让凯特愣了一下,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坦然地笑笑,将他的手放在了琴键正确的位置上。“这是c大调的do,是音符的开始。”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她纤细的手指和他骨骼分明的手指重叠,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他的指尖去敲击出旋律,把音符敲进了他的心脏里,从指尖处传来的酥麻一直传递到他的心脏。他侧头去看凯特,她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她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尖,像是迷情剂的味道一般。

        他忍不住开始想,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扣住凯特·希兰的双手,将她按在钢琴上,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去完成昨晚未竟之事。他可以让她在颤抖中落泪,可以让她知道他也是一只凶猛的狮子,他可以让她害怕自己滚烫的体温。这是她无视他的力量的代价,是她反复诱惑他的后果。可用身体在琴键上演奏出的只会是巨大的噪音,而不是此时她带着他,弹奏出的心弦之音。

        他咽了咽口水,将夜晚的凯特从他浮现的记忆里赶了出去,将少年鲁莽的想象从他的脑海里赶了出去,将他忍不住渴望的缱绻从酸涩的思绪里赶了出去。

        “莱姆斯说,哈利他们住进了格里莫广场12号,他没问出他们要做什么,但也许,我们也帮不了他们。”凯特显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走神,边和他合奏出简陋的旋律,边轻声说。

        “他们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弗雷德说。

        “唐克斯也不在部里上班了,她既要安抚肚子里的宝宝……也没办法再得到亚克斯利的任命。她是那么优秀的傲罗。她的父母……”凯特微微垂首。“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场战争。”凯特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弗雷德想起了昨夜的凯特,想起了那个在梦魇里哭泣的凯特。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问一句,她究竟梦见了什么,她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和这一场战争有关?是不是跟她加入凤凰社有关?但是意外的,向来口舌如簧的弗雷德·韦斯莱,在这一刻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弗雷德·韦斯莱从会完整表达一句话时,就学会了说笑话,他和乔治一唱一和,将幽默当做了人生的信条。他对很多女孩说过很多笑话,他眨着眼的笑容总是能赢得女孩们的笑声,获得她们的青睐。但是在凯特·希兰面前,哪怕他随时都能再说出一筐子的玩笑话出来,他也觉得显得那样不合时宜。因为那样显得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而他,不想在凯特·希兰面前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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