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柳暗花明1
飞跃极限
第二部分柳暗花明篇
1．
9月下旬，秋雨霏霏，绵绵不绝。
夏季残留的最后一丝暑气被一场场的细雨浇灭，风裹挟着寒气席卷大地，宁省的天气已彻底转凉。
闻夏顶着细雨在体操馆外的运动场跑步，脚步有节奏地踩在湿润的跑道上，发出吧嗒吧嗒。一路上水花飞溅，她的裤脚已经湿透。
今天是星期天，队里没有安排训练。
闻夏心情不好，如同头顶那篇乌云密布的天，脑子乱糟糟的，于是干脆出来跑步，清醒清醒头脑。
这一跑就是25圈。
万米晨跑，对闻夏而言也习惯了。
全运会也过去半个多月，作为宁省获得金牌数量最多的运动员，闻夏拿到丰厚的奖金。
金牌一枚奖励50万，150万奖金已经打到工资卡上。
省里给钱给的痛快，这大概是阴云密布的半个月时间内，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其他的事，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全运会结束返回省队，闻夏再一次申请更换教练。
按理说，她跟王志华矛盾这么大，还在全国范围出丑，彼此的不待见眼看着要化作仇恨，怎么说都该拆伙了。然而周艳以及队里其他领导都以强势的态度拒绝，并且让她别再妄想，必须服从安排。
“从来都是教练挑运动员，没听说运动员还挑起教练了。”
“夏夏，你是立了大功，但这不以为着队里会无底线地迁就你。”
“王教练是我们重金聘请过来的功勋教练，他手底下除了好几个世界冠军。你收一收你的脾气，跟教练好好相处。一天到晚别想些有的没的。”
“闻夏，你不要骄傲！”
周艳一贯是温柔的做派，可那天也对着闻夏发了火。周艳那天正受了王志华的气，闻夏不巧撞在枪口上。周艳一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在闻夏身上。
闻夏被训的时候只觉得无法呼吸，整个人头昏脑涨。那一句句的训斥如同无形的巴掌打在她脸上，是真的痛。
周艳这态度，闻夏知道了，没戏。
宁省这边真的没法子待。闻夏开始谋出路。
闻夏给闻军打了电话。她结束了单方面挑起但对方却毫无察觉的冷战。
她想离开宁省，第一选择当然是贵省。毕竟亲爸爸就在那边当教练，怎么都好安排。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带她的女子体操教练，但她可以先跟着父亲练自由操和跳马。况且，贵省女子体操很弱，或许他们会欢迎一个能拿牌，能出成绩的运动员？
去贵省，是她最好的选择。
然而，闻夏想的很好，却没料到闻军并不同意，反倒各种劝。
“夏夏，这样不好吧。”
“跟教练闹矛盾，这需要好好沟通。总不能已有什么事情就想着换一只队伍吧？就算爸爸帮了你，你在这边与教练又生出矛盾怎么办？”
“夏夏，你让我再想想吧。”
“我手里有五个运动员要带，也不好照看你呀。”
“我们对的女子体操教练水平也不行，指导不了你。”
“这事情还要麻烦队里领导出面协调，你让我怎么好开这个口。”
这个亲爹，还真的就靠不住，总有理由拒绝、推脱。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令人郁闷的事。最让闻夏忧伤的，莫过于前几天国家队来要人了。可他们要走的人却不是她，而是徐梦瑶。
闻夏完全无法理解国家队的决定，如果她能与国家队的人沟通，她真的想问问为怎么不选她。
是她能力还不够强吗？是她的表现还不够出色吗？
为什么徐梦瑶能被选入，而自己却不被考虑呢？
在周艳等人积极的安排下，徐梦瑶收拾好行李，将搭乘今日的飞机飞往京市。
等待她的是参与世界级比赛的机会。
而闻夏，将继续困在省队。
没有教练，没有方向，得不到好的机会，将继续在这里的蹉跎短暂的运动时光……
闻夏停下了脚步。
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视野都变得模糊。
她抹了一把脸，转身回到宿舍。
午间，雨停了。
陈丽莎约了闻夏去看房。
全运会艺术体操个人全能拿了第三名，奖励虽然没有闻夏那么丰厚，但也有十万。她家境本就不错，父母赞助一点，自己过去的奖金工资再添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单间完全不成问题。
“夏夏其实你也应该给自己买一套房子。”陈丽莎看着沙盘说道：“给自己买个落脚的窝，怎么都不亏。退役之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也不用慌。”
闻夏的眉头淡淡地蹙起，她发现，退役这个词最近出现在陈丽莎嘴里的几率也太高了些。
“你最近怎么一直在考虑退役……”闻夏问。
这段时间为了自己前途苦恼，似乎忽略了好友。
陈丽莎甜甜地笑着，满不在意地说道：“这不腿伤一直不好吗？我必须得考虑未来。这伤久了，想法就不一样了。”
一年前，陈丽莎也跟闻夏一般积极进取。可腿伤缠缠绵绵了那么长时间，她也就看透了。
“先准备着，到时候就不会抓瞎。”陈丽莎道：“我甚至都开始复习文化课，准备参加高考。”
陈丽莎有全运会第三的好成绩，她当然也拿到大学免试入学的推荐。可愿意收艺术体操项目运动员的学校少，虽然有学校可念，但陈丽莎眼光高，看不上。
她进入省队前成绩不错，退役之后努力抓一把，还是能把成绩抓起来。
有房子、有存款、有家庭支持，就算第一年没考好，她还可以安心复读，没有压力。
读个好大学、好专业。念书时，可以打工当舞蹈老师、艺体老师。等到毕业，或者自己开培训班，或者找到更好的工作机会。
虽然没有退役，但陈丽莎已经把退役的生活安排得妥妥的。
闻夏听得目瞪口呆。
这一个下午，陈丽莎带着闻夏看了三个楼盘，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现在下起了暴雨。
两个人都不想在暴雨中行走，于是就去附近商场随意逛了逛。
看衣服时，路过落地穿衣镜，陈丽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最开始，她以为是错觉，没在意。
可走到玻璃窗，看见倒影时，陈丽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
“怎么啦？”闻夏问。
陈丽莎没说话，只拉着闻夏匆匆忙忙进了一家服装店，进了试衣间。
镜子里是映出两个身材窈窕的少女。
陈丽莎细眉紧蹙着，精致的容颜满是担忧和哀愁。那双漂亮的眼眸正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好友，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慌张。
“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闻夏莫名也有点慌。
陈丽莎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并排跟闻夏站好，左手放在闻夏的头顶，然后将手往自己方向移，直到左手贴着自己耳根。
闻夏反映有点慢，等她明白了，脸色瞬间白了两分。
她长高了。
陈丽莎上次与闻夏见面，闻夏才到她肩膀位置。现在的模样，像是又往上窜了10cm。肯定在160cm以上。
16岁的少女进入发育期，在体操运动员中原本就不矮的身高使劲在往上窜。胸部的曲线也比以前明显。娇小玲珑的女孩终于长高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对的喜讯。但对身为竞技体操运动员的闻夏来说却是职业危机。
“夏夏，你队里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陈丽莎担心地问。
“全运会前。”闻夏回道。
心烦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有留意到身高问题。前段时间身体是各种不舒服，手痛脚痛胸痛，训练时，稳定性也变差，感觉空翻比以前费力。她以为是心情不好导致的不适，没想到身体在疯狂发育。
她原本的个子就高，已经很被某些人嫌弃，现在居然还长……
“那下次体检……”陈丽莎很担心。
“明天。”闻夏沉下气，没什么底气的说：“长个子，也不影响我能力。”
世界上高个子的体操运动员很多，其中不乏名将，她们依旧能做高难度的大空翻，依旧在高低杠上轻松翻飞。
练好力量，提高技术，身高也并非是阻碍。不是吗？
第二天，队里就安排体检，闻夏身高163cm。
这天的训练，问下格外卖力，体能训练、力量训练加倍完成，还在反复练着大空翻。
闻夏拼了命在努力，希望证明长的这点身高没有影响她的能力。
训练结束后，周艳出现了。
“闻夏，你跟我来一趟。”周艳道。
闻夏顿感无奈。周艳要跟她说什么，她其实有预感。
“夏夏，坐吧。你喝点什么？”周艳的语气再度变得很温和。
周艳给闻夏到了一杯温开水。闻夏双手握着水杯，等着周艳发话。
“夏夏，你知道为什么国家队没选你吗？”周艳问。
其实她也觉得很遗憾。如果国家队的教练有人要走闻夏，她就不需要做不讨喜的事。
闻夏摇头。
周艳沉了口气，说：“因为你太高了，容易受伤。你不符合国家队选材条件。”
国家队选人，比起成绩更看重可塑性。而什么样的运动员拥有可塑性？反正不是闻夏这样身高超过160cm的人。
她的消息里，国家队从来就没考虑过闻夏。身高直接刷了。
他们是为三年后东京奥运会选材，一切都为了奥运会。闻夏现在表现强悍，三年后了？全运会这种状态能维持三年吗？
闻夏拇指微微一动，自己落选就因为这个？
她不服气。
“夏夏……”周艳也觉得难以开口：“你现在也不符合省队的条件。所以队里安排你退役。”
其实，她也不愿意让放闻夏走。
闻夏是宁省体操队有史以来成绩最好的运动员，哪怕她性格上有毛病，但都可以教可以改。可她全运会后偏偏长个子了，从身材上就不适合练体操。况且，医生说了，她还会继续生长。这要是上了170cm，怎么办？
哪怕现在没有出现状态下滑的迹象，可能维持多久？能不能撑到明年全锦赛？
培养一个运动员是要花钱的，继续让闻夏练下去，半路再说她不行，会给队上增加经济负担。
况且，王志华不肯要她，其他教练也教导不了。队里也没有多一份预算专门为一个运动员去聘请新的教练。况且，这特殊化照顾也不合规矩。
那么就只能剩下一个选择，让闻夏离开。
退役。
被这么安排，谁也不会开心。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闻夏深吸一口气，想开了。她抬眼看着周艳，神情很平静。
“夏夏？你还好吧？”周艳担心地问。
周艳以为闻夏会哭，她还在想该如何安慰。但闻夏没有，她冷静得过分，对这条新闻接受度良好。
“我很好。”闻夏冰冷地说道：“既然队里这么决定，我没意见。”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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