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暗花明5
10月底的京市已经开始飞雪,贵省虽阴雨连绵但气温却没怎么降下来。
路上行人衣着单薄,大部分人还穿着短袖,仿佛夏季还没有过去一般。
闻夏感觉有点冷,身体不自觉缩在一起。她呼出的气息很烫,脑子晕沉沉,浑身酸痛无力,走了没几步背心直冒冷汗。
京市温度骤降,闻夏准备不充分挨了冻。再加上旅途奔波劳累,就这么突然的病了。
感冒,还在发烧。身上没有药物,她是运动员,药店的药也不能随便吃。买了一盒退热贴贴在额头物理降温,然后就是不停地灌水。
往日里,普通的感冒发烧根本耽误不了训练,算不了什么大事。可大概是现在心情郁结,闻夏感觉这回病得特厉害,都有点走不动路。
网上约了一辆滴滴专车,上车后她就瘫软在后座。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呼吸急促。
司机见她状态不大对,问她是不是去医院,闻夏直摇头。
他确认目的地,闻夏告诉司机去体育馆,他又问具体在体育馆什么地方下。
有那么一瞬间,闻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她烧糊涂了,精神恍惚,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回答。
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但车辆一路颠簸不平,晕车反胃的感觉找上门,闻夏将两侧车窗全部打开通风,才勉强没在车内吐了。她是真的感觉很难受。
等司机将她拉到体操队门口,闻夏晃晃悠悠下了站。
来到贵省体操队,闻夏站在大门处给闻军打电话。
电话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接,闻夏很烦躁。她都不知道这人配个手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接电话,就继续打。闻夏这回并没有放弃。
她还给闻军发了短信:“我就在你单位大门口,你出来!”
闻夏闭着眼,连续拨打电话,持续不断。
当然,无人接听,而闻军也没出来。
闻夏喘得厉害,呼吸有些困难。想生气,但没有那个力气。
保卫处的保安见自家门口有个小姑娘站了很久,又打了很久电话。他凑上前问:“小妹妹,你有事吗?找谁呀?”
闻夏喘息着,弱声弱气道:“我找我爸。”
保安见她病重实在可怜,便问:“小妹妹,你爸叫什么名字?哪个办公室的?我帮你打电话。”
闻夏正要回话,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逆着光,看不清脸。但那个格子不高,就150cm左右,身材偏瘦。这道身影走得很急,身体摇摇晃晃。他的左脚有点跛,平时不觉得,走快了就很明显。
“我爸来了。”闻夏道,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闻夏熟悉他走路的姿态。
是她爸,不会错。积攒好久的愤怒与怨气徘徊在嗓子眼,这些情绪一窝蜂往上冲。
“夏夏……”闻夏听见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张开嘴,想大声质问闻军。
为什么在背后搞鬼?凭什么不同意她继续练体操?
可刚刚开口,喉间就传来一股刺痛。
脑袋发沉,闻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闻夏在贵省队的医务室醒来,她已经挂上了点滴。醒来时,闻军就守在她身边。
她头还很晕,身体乏力。但说话的力气已经有了。
“为什么你不让我练体操了?你问过我意见没有?”闻夏冷着脸问。
“夏夏你醒了。”闻军惊喜之后,又焦急道:“身体感觉怎样?还晕吗?有没有哪里痛?”
他摸着闻夏的额头测体温,虽然发着低烧,但已经好的很多。闻夏昏倒的那瞬间他真的被吓慌了神。
闻夏打开闻军的手,从床上撑起身。她双眸直视闻军,冷冷地说:“爸,回答我的问题。”
闻军眼里有一丝慌乱,他避开女儿的目光,脸上又堆满了无奈,很受伤的模样。
“你说话呀!”闻夏的怒火蹭蹭蹭往上窜:“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她爸总是这样,明明是他不对却偏要总摆出一副很无奈很伤心的样子。这样,她就忍不住去“体谅”他,去变得懂事、通情达理。
闻夏告诉自己,这回绝对不能被他骗到。他必须要给个说法!
“夏夏,我真是为你好……”闻军叹息,他真的不想跟女儿吵架。
“你别来这一套,别想着糊弄我!”闻夏用沙哑的嗓子说道:“你从小就没管过我,为什么偏偏现在插手?!你明知道这是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背地里给我残忍的一击!这算什么?!”
她的嗓音带着哭腔,眼泪放肆地往下掉,眼睛、喉咙如着火一般,
别人给的委屈,外界的困难与痛苦,这些她都能忍,咬咬牙就克服了。可她却受不了家人的背叛。
如果闻军不想她继续练,为什么不当着面跟她说?为什么没胆子与她正面沟通?
她给他打电话,想跟他倾诉,他不解她电话。回头有利用自己身份搅黄了她唯一的机会。
这让她怎么不愤怒,让她如何接受?
“夏夏,你该知道风险……”闻军想从身体、技术角度论述体操的危险性。身高越大,受伤的可能性就越高。
“我不在乎!”闻夏立即反驳。体操是高风险运动,她要是胆小怕死就不练了。
“可我在乎!这件事没得商量!”闻军也提高了音量,他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
闻夏抽泣一声,直接躺床上,用被子盖着脸放声痛哭。哭这近一年来的委屈与痛苦,哭她可以从此终端的体操生涯,哭她为什么有个这样的爸。
闻军在这个问题上出奇的顽固,他不点头,她真的没办法。
闻军抹了把脸,冷静下来。他知道闻夏不好受,他看着也心疼。
“夏夏,你这样没法呼吸了。”闻军拍着女儿的背,想把被子拉下来。
“别管我!”闻夏不想理会他。
闻军听着女儿哭声,心中苦涩,他长叹一声,道:“你好好养病,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哪儿也不去!”闻夏高声反对。
“去看你妈,这都不愿意?”闻军沉声道,然后,又是常常的叹息。
闻夏沉默了,哭声渐渐变小。
妈妈……
如果是妈妈,闻夏相信她一定全力支持自己的决定。一定不会像她爸这样不讲理。
贵省北郊,松鹤陵园。
闻军两手不空,左手提着一个大火盆,右手拎着一沓纸钱。闻夏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花,跟在他父亲身后,从陵园管理处背后的小山坡往下走。
闻军脚跛,走下坡路很吃力。闻夏哭了一晚上,冷静了。她还在生闻军的气。可看他走路困难,还是没忍住搭了手扶他。
闻军这点残疾就是年轻训练时受伤造成的。股骨头坏死。那个年代医疗技术不发达,队里对伤情也不重视,没有及时治疗,他还能走路算运气不错。
风光的运动员终究是少数,体操这个项目,练得浑身是伤很正常,练得终身残疾的都有。
闻军自己是个悲剧,他爱人也是悲剧,他无论如何不希望女儿成为不幸中的一员。
闻夏的妈妈——沈乔的墓,在一颗细小瘦弱的松树旁。
墓碑上的染了灰尘,闻军用帕子仔细地擦了又擦。他也顺便把旁边的空墓打扫一遍,他过世后就准备埋沈乔旁边。
“阿乔,我跟夏夏来看你了。夏夏随你,长高了。”闻军一遍烧纸钱,一边念叨:“我不让她练了,她还生着气呢。”
闻军不想女儿步妻子后尘。
闻夏一直没出声。
整个祭拜的过程,就闻军一个人在跟空气讲话,啰里啰嗦的。
“夏夏,你妈还没你高,她1米60。”闻军看着墓碑上妻子年轻秀美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她死的时候只有24岁,你两岁不到。”
闻夏站直了身子。从小,她就知道妈妈死于一场意外,还是在体操馆内。
“你妈妈退役之后,生了你。然后发现割舍不□□操,决心复出。24岁,身高体重都上去了,训练艰难。但她咬牙在坚持。我看她喜欢,就没有阻拦。因为那时候,国际上也有不少大龄女子体操运动员复出,我和你妈妈都以为她也能成功……”闻军靠着松树,闭着眼述说过往:“她从高低杠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就在体操馆内。我冲了过去……亲眼看着她断气……”
一个难度动作成功的背后肯定是无数次的失败,但身高、体重一增加,受伤的几率就会上升。
原来摔了,没事。但那一次,沈乔摔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闻军不愿意闻夏练体操,然而有些东西真的刻印在dna上,闻夏很有天分,从小也爱体操。他过去没强硬阻止,是因为张瑶很负责。且当时闻夏未进入成年组,他以为不会上太高的难度。
可当他看到闻夏在全运会上的大空翻,他真的急疯了。太危险,不能再继续。更何况,她还长那么高。
“夏夏,我失去了妻子,我可不想失去女儿……”闻军一咬牙,狠心地说道:“所以,你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读书。”
闻夏觉得闻军很狡猾,居然把她拉到妈妈墓前说教,她都不好冲他发火。
“若是妈妈,她肯定支持我!”闻夏倔强地说道。
一个愿意在生育之后复出的女运动员,一定深爱着这项运动,且有着超乎寻常的毅力。妈妈必定能理解自己的追求与执着。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阻止你妈复出……”闻军沉默。
不让沈乔练,她肯定不会那么早死,闻夏也不会从小没了妈。
闻夏哽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都憋着。
闻军不同意,她没得练。但这样的状态也只能维持一年半。
昨天是病了,脑子转不过来,以为彻底绝望。
但其实有希望。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她就满18岁成年了。所有的一切能自己做主,可以重返专业体操队。
闻军有他的理由,他有他的伤痛。这张感情牌打得她哑口无言。可她不能为了体量父亲的心情,就放弃了追求与梦想,等日后再去回去再去怨恨。她有自己的坚持,还必须坚持下去。
所以,很抱歉,她会当个不懂事、不听话、不体谅的女儿。
“妈妈,我会继续的。”闻夏看着墓碑上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她坚信,沈乔一定站在她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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