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来自一个女人的感动

黄昏，夹杂着热浪，冲击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在这暮色里，有失意人的惆怅，也有得意人的慨慷；有苦于生活者的悲歌，也有纸醉金迷者的欲索；有徘徊不知去处的他乡客，也有乘风万里的同乡人——
  这个世界，装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情感、悲喜，以及无畏与恐惧——
  林溪本想叫一声“季沫”，可是她又怕那不是季沫，万一是个陌生人，反而会给自己的安全带来不确定性。
  放下希望，人生也许会得到片刻的满足。此刻，林溪不再指望那个身影就是季沫，所以，她要自己鼓起勇气，穿过这渐渐深厚的黑暗，向那发着光亮的家走去。
  “林溪，你出来了？”
  突然有人叫，让林溪愣了一下。她寻着声音望去，没错，就是季沫。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之前的恐惧瞬间遁于无形。
  “你没走吗？”林溪有些激动地问，“一直在这里？”
  “我在这周这转了转，没想到这么巧，走到这，恰好看到你出来。”季沫不想给林溪增加心理负担，他也不需要林溪对她担负感恩的心理，所以，他并没有告诉林溪实情，那就是，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是吗？那可真巧。”林溪的心里突然有些失望，可她又不能明确要求季沫送她回家。
  “你打算回家？还是给你朋友去买东西？”季沫很随意地问道，仿佛就是简单的聊天。
  “天色不早了，我想早点回去。”林溪没有说出自己害怕。
  “我送送你，刚好我也散散步。”
  对于季沫的回答，林溪的心里万分高兴。
  “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再让你送的话，得耽误你多少时间呀。”林溪竟然有一丝羞涩，“而且，到这个时间了，我怕影响你。”
  季沫嘿嘿一笑，“走吧。你不介意的话，权当陪我散了一次步。而且吧，今天你是跟我出来的，我有义务把你护送回家。”
  虽然天色已晚，但林忠守与藩小莲并没有急着盼女儿回来。甚至，藩小莲还希望女儿别回来了，让生米直接煮成熟饭那才叫好哩。
  当看到季沫把林溪送回来，林忠守与藩小莲夫妇立刻热情地请季沫进屋喝一杯茶。季沫也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热情，便只好进屋。
  藩小莲吧，面对着生米还是生米，不免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是，看到这两个人走得这样近，心里很快又兴奋起来。
  而在这天夜里，周顺便开始给那三个欺负林溪的匪男上“硬菜”，凡是他和手下能想到的酷刑，他们会毫不吝惜地给三个匪男享受一遍。周顺他们轮着伺候，不分白昼；三个匪男昏死后，他们立刻用冰凉的水激醒他们。
  被折磨了几天之后，三个匪男才迎来短暂的休息。可是，当他们的意识稍稍清醒一些后，他们又被周顺的手拖到一个偏僻的荒郊。现在对他们来说，吃一颗子弹那简直是人间莫大的幸福。
  汪！汪！汪！
  几条体型高大的狼狗迎着风吠着，那声音刺破这荒郊的凄凉，更是让人瘆得慌张。
  “放狗。”周顺一摆手，几条被饿了几天的狼狗便朝三个匪男扑去。
  狗吠声，人的惨叫声，在荒郊的空气里混杂。
  周顺和他的手下漠视着这一切，甚至，嘴角还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笑。
  “在报告上就写，经我站深入侦察，发现并逮捕三名北方隐藏者——”周顺停下来，思索该如何来表述以表明自己的功劳，“这样写，发现并逮捕一名北方隐藏者，经突击审查，又逮捕其同伙二名。因三名罪犯死不悔改，且再无其他价值，鉴于顽固，在对其加大刑讯力度时，三人皆咬舌自尽。”
  周顺看了看手下，“照我的意思，你们回去再组织一下语言。”他冷漠地看了看他的狼狗，“咱们回吧。”
  三个匪男横行了一辈子，不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是否明白，匪气面对一般人，那也许是无敌的存在；可是，它，一旦触碰了权贵，它们连自己怎么死都没有选择权！
  被武跃马收监的其他人，相对于三个匪男，那简直是生活在巨大幸福中。他们虽然挨了鞭子与毒打，但至少没有被施以严厉手段。而且，除了两个小头目抓去被以劫匪领头罪直接给崩了外，其余人只是被关押了起来。当然，他们有朝一日出去，他们那被摧毁的身体再也不允许他们为恶了！
  他们以后的出路，如果没有亲戚的救助，大概只能靠乞食活着。
  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都不明白，以前也是给三个匪男站站台，顺便揩揩油，不是过得很惬意嘛！咋这次，说翻船就翻船，而且是这么地彻底，他们到底惹到了谁？
  这段时间，正是武跃马升职的关键时刻，结果因为抓获这帮匪徒的功劳，直接晋升到位。权贵之间的游戏，没有人会太在意真相，许多时候，不过就是找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
  同样在这段时间里，季沫并没有过问三个匪男及其帮凶的情况，当他交由周顺和武跃马来处理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帮人的下场了，就算这帮人最后都被放出来，那也是生不如死。

  对待恶人的仁慈心善，季沫认为，那就是对仁慈心善的亵渎。
  当年，在战场上，他亲眼目睹一个小鬼子把救助他的女医护人员给一枪打死了。从那以后，他和他的战士就只有一个信条，他们不要俘虏，他们只要小鬼子的命。因为，他认为，小鬼子并非人类，对他们讲人道，就是对“人”这个词的极大侮辱；而直接干掉他们，包括那帮汉奸，就是对“人”这个词的净化。
  他以为迎来了胜利，这个世界将会变得静好；而现实却始终无法改变荀子“人性本恶”的论断，无论是哪个阶层，它们都有自己恶的方式与表现手法。而他，尽管不能扭转全局，但当他面对恶的时候，他知道，那就用更大的恶来消灭恶。
  所以，他的心更是向往北方，向往那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渴望有朝一日能目睹他的风采；哪怕是看上一眼，那他也定会激动到非常。
  而现在，他不得不去面对他生活的实际，尽可能地在他所属的阶层里生存下去，并极力地搏得最大的收益，从而向他理想的世界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顾四姐拥有更高的资源，而且是极少数人才拥有的权力资源，尽管她没有任何行政职务；这种源于血缘姻亲关系下的无形权力资源，是许多有形职务赋予的权力所不能及的。
  面对季沫的来访，顾四姐免不了要调侃一下他，“季军长可真是个忙人，我这都翘首以盼多少天了，今儿个才算见到你的影子。”
  “我也想着常来看看，奈何琐事太繁。”季沫在沙发上坐下来，“今儿个，我索性把一堆事都抛开，也必须来拜见拜见你。”
  “你是从这过，顺道进来的吧。”顾四姐嘴上这样说，但在心里，管他是顺道还是专程，只要能来，她心里就觉得无比高兴。
  “那怎么会呢？是直奔你这来的。”季沫一脸的真诚，“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有入股的，特意过来请你去当一下鉴赏家，给我们提提建议。”
  不管是季沫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要学会怜惜眼前人。诗词里也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但胜却人间无数。实际的拥有，远比虚无的真实更富有意义。她是实用主义者，她自然懂得这些道理的。
  对于季沫的邀请，顾四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西餐厅用完饭，两个人便去了楼下一间雅舍喝茶。
  “送你一样东西。”
  季沫顺势从座椅边的一个立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推向顾四姐。
  顾四姐先是用疑惑的眼睛扫了一眼，“这是什么？不会是你的卖身契吧！”
  “比我的卖身契还好。”季沫笑语道，“打开看看，这是我送来江北省的礼物。”
  顾四姐漫不经心地拿起文件夹，慢悠悠地打开，原来是一份合同。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四姐目光含情地看着季沫。
  “西餐厅和这个茶舍，我是大股东，送了你一点小股份，希望你别嫌弃。”
  顾四姐合上文件夹，然后轻放在桌子上。
  “你这算不算行贿？”
  “你认为这是行贿，我也不辩驳。”季沫笑呵呵地说，“你如果认为这是咱们之间的情分，那则更好。”
  顾四姐爽朗地笑起来，“好。”
  “对了。”顾四姐过了一会儿，说道，“过两天我做个局，几个朋友在一起吃个饭，你可别说你很忙。”
  “什么局？”
  “有个洋鬼子听说这里有金矿，心热得很。”顾四姐也不避讳，“这年头，洋人就是招牌，凡事一沾上洋人，仿佛就高了人一等。”
  “它在高，能高过你去。”
  “你说话，我真喜欢听。”顾四姐说，“不过，据我调查，这个洋鬼子身后的背景还挺大，是一个大财团。也好，钱他们出，利益，我们大家一起分。”
  季沫笑笑，“感受一下我这茶，这可是我派人专门为你准备的。”
  顾四姐品一口，赞叹道：“好茶。”
  许多时候，别人带着你玩，那是给你机会；别人告诉你一声，那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只是表示一下对你的尊重。
  两个人在茶舍待得很晚才离开。
  季沫知道，江北省的金矿，顾四姐看上了，难道姜公子就没有心动？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愿意袖手旁观。
  季沫在心里盘算着几股力量，以及这金矿是被某一股势力独享，还是大家都分得一杯羹？为此，他还把几个旅长和夏文、仓周，以及金陵的阿鬼召集在一起碰了一个头。
  碰头会开得很晚，季沫回到赵芳处已经半夜。
  “你吃了吗？我去给你收拾一点吃得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季沫一脸的疲倦，“那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季沫拉住赵芳，“你跟我是享福的，不是来伺候我的。这种事，吩咐下边的人去做就是了。”
  “那我让她们去打水。”
  季沫洗漱完坐上床，发现赵芳总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便问：“怎么了？”

  “今天阿姨过来了两趟，找你。”赵芳说，“好像有什么事。但是我又不方便去问。”
  “没事。”季沫说，“睡觉吧。我明天回去一趟就是了。她没有对你说什么或做什么吧？”
  “阿姨挺和气的。”
  次日，季沫起床后，没有去军营，也没有去办公厅，直接去了季宅。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秋水在房间里看到季沫，便激动地跑到季沫身边。
  “能给我弄点吃得吗？”
  “我这就去。”秋水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往厨房跑去。
  季沫刚吃了几口饭，仓周径直跑到屋里来，“少爷，今儿个你怎么想着回来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家。”季沫看着仓周，“我妈起来了吗？”
  “老夫人早起来了。”秋水抢先说道。
  “少爷，听说林家的小姐马上要嫁给你了？”仓周的心里充满好奇，“那云小姐和叶小姐怎么办呢？”
  “你这么爱操心，就应该去当太监。”季沫吃完饭，站起身。
  “我只是关心你吗？”仓周嘟囔着。
  “我去我妈那了。”
  “少爷。”秋水叫道，“你还是回来住吧？”
  季沫看着秋水。
  “你不回来，我伺候谁去呀？”秋水一脸的委屈，“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废人。”
  季沫看着秋水，那青涩的脸庞无比真诚。
  “那你愿意跟着我去吗？”季沫问。
  “当然愿意。”秋水连忙说，“你能带上我？”
  季沫点点头，“不过，我得给我妈说一声。”
  说完，季沫跨出屋子。秋水激动地去收拾自己的衣物。仓周有些羡慕地看一眼秋水，他想说他也要去，可是，季沫已经走远了。
  季沫见到母亲，简单地问候了一下，然后无关痛痒地聊了几句闲话。
  “妈，听赵芳说，你昨天去找了我两趟，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季沫说，“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丁慕晴嘴上这样说，但她心里却十分重视这件事。
  季沫看着母亲，等着她说出下文。
  “是这样的。”丁慕晴说，“你藩阿姨打电话，说是林溪想邀请你吃饭，但又不好意思当面请你，就想通过我传个话。”
  “好的，我知道了。”季沫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得变化。
  “那——”丁慕晴试探着小心地问，“你是同意了？”
  “吃个饭嘛，有什么不同意的。”季沫发现母亲现在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说话的方式有不妥的地方，——赵芳也劝过他，在合适的时候给自己的母亲道个歉。
  “季沫，林溪毕竟是个女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主动邀请她。”
  “会的。”季沫不喜欢那个强势的母亲，可是，面对母亲的突然改变，他的心里却又有些发酸，“妈——”
  “怎么了？”
  “对不起。”季沫低下头，“之前我那样对你说话，还请您原谅。”
  “那也不能怪你。”丁慕晴说，“我也有责任，说话做事的时候欠考虑。”
  季沫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走之前，他说他想把秋水带过去照顾自己。丁慕晴没打腾地同意了。
  季沫带着秋水离开季宅，刚走到街上，迎面就碰上了林溪。
  季沫叫了一声。
  林溪看见季沫，先是犹豫了一下，当她想回避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林溪不敢用眼睛正面看季沫。
  “你好。”季沫说，“逛街呢吗？”
  “我正准备回。”林溪用余光扫视了一眼秋水，“再见——”
  说完，林溪竟匆匆离开了。
  季沫觉得，就算是忒一般认识的人吧，也不至于这般仓促。
  季沫内心尴尬地笑笑。
  “走吧。”
  “少爷，这就是林溪吗？”秋水好奇地回望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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