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么便宜？

微生霜本来刚打扫完卫生正坐在柜台后头昏昏欲睡，一听到外面那人的喊话，瞬间可就不困了。

        生意！

        找上门的生意来了！

        她几乎是一跃而起，拍了拍衣上的褶皱，赶紧到门口迎客。只见站在门前的是一位青衣少年，手持一柄青竹长笛，笛子上坠着枚羊脂玉环。虽然狰狞鬼面遮住了上半张脸，但他身姿秀丽，挺拔如瘦竹，观其风度衣着，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可比。微生霜不由加倍地精神起来，露出最和熙最亲切的笑容，殷勤道：“客人可是瞧上什么了？”

        陆离的法眼神通还没收起，顺势便看向了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直视的仿佛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轮耀目的骄阳！炽烈的灵气光辉瞬间摧毁了他的视力，陆离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泪，剧痛几乎让他叫出声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觉衣袖被人拉住了，有个女声问道：“客人，您怎么了？”

        微生霜也很疑惑。

        她看着这位颇似个贵家公子的少年鬼面之下忽然流出鲜血，顿时被吓了一大跳。但对方的神态却并不十分慌乱，于是微生霜想，或许这位是有什么旧疾忽然发作了。

        这个世界里奇奇怪怪的病很多，微生霜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经历已经足够丰富。作为一名合格的服务业从业者，她觉得自己应当对身有痼疾者一视同仁，绝不能因此而歧视他人。

        但对客人的适当关心也是职业道德的一个方面，于是微生霜保持着平静温和的语气，询问自己的客人是否需要帮助。

        如果他有需要，她觉得可以向其推荐店里的一些常备用药。

        但这句关心听在陆离的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意思，那就是对方对他的窥探感到了冒犯，小小教训一下之后又展现出对后辈的体谅，所谓恩威并施不过如此，这位前辈必是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驭下之术果然了得！

        可见楚戈信中所说绝非虚言，这位前辈的手段与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再联想到她身负绝世神通却隐居于山林荒野，甚至开了个小店与凡人同乐，陆离敬畏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深切的同病相怜之感。所谓仙道苦寒，绝巅寂寞，自己只是区区第六境的修为就已经只剩一二同门尚可以交流了，其他师侄乃至侄孙们，见到自己都是又敬又惧，活像是耗子见了猫。

        这位前辈修为如此，只怕是天下都少有知音，必会更加寂寞吧？因此才隐姓埋名于荒野之中，偶尔兴致来时，则踏入红尘与凡人同乐……陆离这样想着，即使刚刚才被对方立过个下马威，内心却觉得有些亲近起来。

        哎，原本也不能怪人家动手。毕竟直接用法眼审视修者的灵体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若对方有意惩戒，那绝不止震散神通这么简单，可见是位品格高尚的正道大能。于是陆离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愈发地恭敬起来，行礼道：“在下是东海临璧山掌剑使，陆离。听闻门下弟子叨扰宝地，小辈无礼，万望前辈海涵。”

        啊这，不是路过来买东西的？

        微生霜见他这样客气，倒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有些笨拙地回礼，道：“我只是个市井中开店的小民，并不是什么前辈，阁下真是太客气了。楚公子在我这住着也算不上什么打扰，您是来接他回去的么？”

        “这……”陆离想起之前自己说过要买东西，前辈都表达了善意，自己可绝不能食言，于是赶紧道，“是的，顺道也在前……阁下的店中买些东西。”

        他虽然性格有些古板，但却并非不通人情之人，既然这位前辈不喜欢自己称呼她“前辈”，那换一个便是了。

        嗯？果真是客人？

        一听见陆离要照顾自己生意，微生霜心里立时又开心起来，笑道：“成，那客人先在店中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瞧得上的。我去喊楚公子。”

        说着她喊过琉璃，让他招呼客人，自己便上楼去了。随着微生霜的身影消失，陆离也终于松了口气，觉得那股无形的压力似是散去了些。直到此刻他才有心思打量这间小店，细看之下，不由啧啧称奇。

        只见这店中陈设，地面以粗瓷铺就，其上则皆是莹白竹枝搭成的货架，架上琳琅满目，摆放的货品倒是出乎意料地常见和质朴。其中大多是食物，用油纸或是精致杯盏盛放，虽无香气，色泽却颇为诱人。还有则是不知做何用途的各种小玩意，有剔透的明珠，有团着手的瓷娃娃，也有竹编或是草编的昆虫动物等，竟像是孩子的玩具。好奇之下陆离随手拿起一只草编的蜻蜓，神色却忽然间微微一变。

        他从那小小的草蜻蜓上，竟感受到一丝微微的灵力波动。

        陆离仔细观察手中之物，果然在它的背上发现了细微却复杂的纹路，像是蜿蜒的河流，又像不懂事的孩子随手乱画的线条。他试着向其中注入一丝灵力，耳中便听得“嗡”的一声，那蜻蜓忽然振翅而起，本是草叶做成的翼翅，竟迎风暴涨成长达四尺的锐利刀刃！那刃芒之上青光流转，若非陆离松手得快，只怕一刀便能将他的手指头切下来。

        “这是蜻蛉使役，用以辅佐战斗的，无论远近皆可伤敌，虽不如偃师手下之金刚力士，但胜在灵活轻便，且几乎不需灵力便可发动，即便在鏖战中，也可以同时驭使十余只。”有青年平和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陆离再次一惊，因为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靠近。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跳，才看向那说话之人，只见是位白衣青年，宽袍素服，姿容清华。

        “阁下是……？”虽然心中有些猜测，但陆离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我是此处的店小二，客人可以称呼我‘琉璃’。”青年行了一礼，回答道。他向着那已舒展成覆盖了方圆十尺的凶器的草蜻蜓伸出手，蜻蜓便微一振翅，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轻盈停在他的指尖。

        “客人喜欢此物么？”他将蜻蜓递到陆离面前，轻声问道。

        “有些意思。”陆离微笑，他才一伸手，那蜻蜓便自行飞起，停在他的掌中，“阁下是偃师？”

        天下大道三千，真正能够不断传承且完整的道统却只有九条，其中天工造物、奇技机巧之术，正是偃师的专长。

        陆离虽然自己不是偃师，却用过偃师的造物，这草蜻蜓背上的纹路正是其标志性的“偃纹”，得是境界极高者才能运用的。身负“偃纹”的造物只要镶嵌灵石就能使用，而不需消耗使用者自身的力量，乃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极佳之好帮手，如果不是使用次数有限制，比法宝还方便好用。

        而相对的，这种偃术造物也非常稀有，且价格高昂到了一种有市无价的地步，几乎都是当做压箱底的宝贝藏着，若是让他人知道，引来杀身之祸也不为过。

        即便是陆离，看到这等好东西，也不能说不心动。

        “不。”琉璃答得很干脆，“这些都是掌柜的东西。”

        陆离心中一跳，目光从草蜻蜓移动到琉璃的脸上：“这是那位……”

        “对，就是那个白痴的。”琉璃冷漠道。

        “我要了。”陆离对此人肃然起敬，居然敢这样称呼那位微生前辈，不得说不是个勇士，“什么价？”

        当微生霜领着楚戈下楼来时，陆离手里已经多了一只提篮，还在四处张望。楚戈虽向师门发出了纸鹤，却没料到前来的居然是这位师叔祖，不由大吃一惊，人还在几丈外，便忙不迭行礼。陆离摆摆手让他免礼，再看向微生霜时，却有些心虚了——他不知道自己想带走这么珍贵的宝物对方会不会生气，为此还经过了无数次艰难的取舍，才只留下这篮子里的三样。

        如果微生霜不介意，他恨不得把这个小店直接搬回去。

        “嗯？这些都是要买的么？”微生霜看到他手里的提篮，心情瞬间大好，连旁边摆着副死人脸的琉璃都顺眼许多，“你招待得还不错嘛。”

        “是你太没用。”琉璃嗤了一声。

        “师叔祖要买东西？”楚戈好奇地探头，却被陆离转头一记眼刀刮得不敢再废话，赶紧把脑袋一缩，不吱声了。

        “就三样么？”微生霜看了看篮子，一只小小的草蜻蜓，一瓶药丸，还有一只普通的工艺品折扇。

        算了，虽然东西不多，好歹也是生意。

        “蜻蜓三十五个铜锱，扇子五十二个铜锱，药则是五十个。”她熟练地心算一下，报价，“盛惠共一百三十七铜。”

        说完，她就等着陆离的反应。因为上次卖东西楚戈说很便宜，这次微生霜故意往多了报，心说反正这两人是一家的，不怕陆离不要，大不了还还价嘛。

        她自信还价的余地还是很够的，颇有下落空间。

        “这么便宜？！”陆离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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