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倒霉的叶县令
叶守嗣总觉得,最近的右眼皮子跳得厉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叶守嗣又是个有家学传承的,一直很相信这些,觉得此言怕是有几分道理。他放下手里盘得油光水滑的紫砂小茶壶,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高人来驱驱邪。
自打他站错了队,女帝登基,被发配到这江峡县为县令,便觉得没遇上过一件顺心的事。来赴任的路上遇到罕见的大地动引发山体滑脱,叶县令吓得半死,幸而命大,没有被乱石砸中,保住一条老命;旋即又因地动引发大洪水,江峡县上万亩田地被洪水淹没,饥民满城,哀鸿遍野。
好容易周遭府县接济,挺过了饥荒,叶县令以为可以歇上一会儿缓缓了,那踏云侯霍小将军又率部西征。大军途径江峡县,要县中为其出十万石的军粮,以供大军路上吃用。
江峡县才遭灾没过半年,哪里来的军粮供给大军?偏偏这次西征乃是新皇登基后开疆拓土的第一件大事,早就传下诏令,要求全国上下鼎力支持。叶县令吓得根本就不敢和踏云侯说话,还是邻县的同僚帮忙求情。好在那霍小将军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说是只要总数不变,具体哪个县府出倒是无所谓。于是叶县令求爷爷告奶奶,周围几县再分摊些江峡县的份额,总算是给凑齐了粮草,送走大军。
别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叶县令这儿可好,不但没有火,反而是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你要说是他能力不行吧,叶守嗣自认为虽然算不上什么胸怀韬略、治世之臣,但也是本本分分,没做过什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事情。
他就是单纯的倒霉,仅此而已。
因为其上的三件事,叶县令在过往的一年户部考核中只得了个“中下”的评价。按照中土惯例,若是连续三年都如此,那叶县令便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一树碧桃,繁花似锦,春光旖旎,叶县令的胸中却是愁肠百结,那股子忧愁苦闷就别提了。唉,非要说的话也是自己不争气,罗浮叶氏声名鼎盛,世代修道,专出了不得的剑修。这代的家主算起来还是叶守嗣的子侄辈,却已然是天下闻名的望日剑冠,极有可能成就剑仙之位的。
偏偏叶守嗣虽出自叶氏,却是个毫无慧根的家伙,连剑师的第一境“惊鸿影”都参悟不透,只能投身红尘俗务之中。
或许,自己该请族中一些同样羁旅官途的前辈们出面,给自己疏通打点一二?
叶县令手执紫砂小茶壶,正自伤春悲秋、长吁短叹,门外却忽然有衙役来报,说是江畔的那家“鱼味居”有人闹事,现下已经闹到县衙府中了。因为案子并不大,所以入不得县衙大堂,只请了两位事主,在偏厅等待商议。
“什么事啊?”叶县令正烦着呢,细眼一挑,不耐烦地道。
“禀大人,”传话的家人答道,“说是有人在鱼味居的菜肴里吃出了死老鼠,要店家赔偿。店家不承认,说是他自己扔进锅里讹人的,要请大老爷明断。”
“这等小事,也要闹上公堂?!”叶守嗣听完,满腔不得志的怨念都化作怒气,猛地一拍桌案,手里的紫砂小茶壶“啪嚓”一声碎了,“全都给我打将出去,叫他们自己解决!本县乃是一方父母、朝廷命官,岂是用来给他们解决这等芝麻绿豆小事的?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家人知道自打年节过后,老爷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但有这反应也是预料之外,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叶守嗣想到自己自打来到这江峡县就没过上一日安生日子,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底下的刁民也个个不省心,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都要闹得对簿公堂,不由气上加气。又见心爱的紫砂小茶壶被拍碎了,这气上又多了一层心疼,只觉得当真流年不利。
也罢,也罢。今日天色已晚,等明天便让管事修书一封给附近的仙门,看看能不能看在叶家的面子上,给自己做场法事驱驱晦气。
微生霜和琉璃坐在街边的小摊上,正在就着馄饨吃烧饼。
预想中的鱼锅大餐被这么一搅和,俩人哪还吃得下去。店家倒也厚道,没有收他们的菜金,还和气地说此次不巧,服务不周,若是下次来可以给折扣。但经历了死老鼠的事情……微生霜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再去这家“鱼味居”了。
“我还是想吃麻辣鱼。”微生霜用勺搅拌着碗里的虾皮馄饨,郁闷地说。
琉璃的心思却似全不在这吃食上。他遥望着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鱼味居,悠悠地道:“这江峡县,怕是要倒霉了。”
“啊?”微生霜正将一只馄饨送入口中,闻言不解,转头看向他,一边咀嚼一边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瞧那鱼味居干净的很,不是会把死老鼠掉进汤里的黑心店家。”琉璃说道,“那客人八成是其他店铺雇来抹黑的……之前离店的时候,我听到有不少客人说去另一家‘真味楼’吃算了,这县城极小,这等规模的酒楼,怕是只有这两家。”
“你的意思是,”微生霜吞下嘴里的馄饨,好奇道,“这都是那真味楼搞的鬼?”
“嗯。”
“那为什么说江峡县会遭殃?”
“鱼味居的东家可不是寻常百姓,那是一条正在化龙的老蛟。”琉璃咬着手里的烧饼,似乎是嫌太硬,皱着眉道,“蛇活五百年而化蛟,蛟修千年而化龙,这老蛟鳞片尽落、身形迟缓,怕是已经化龙两次而未成了。
“蛇蛟之属性子最是阴鸷暴戾,如今化龙的机会只剩一次,希望渺茫;又被刁人欺侮,说不定他会拼了一身修为,和这江峡县同归于尽呢。”
“蛟,蛟龙?”微生霜觉得自己在听传奇故事,“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他出来送客了。”琉璃放弃了啃那只很硬的烧饼,把它扔在桌上,转而拿起瓷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好像没看见一条龙啊?妖怪的原型那么容易看穿的吗?”
“首先,他不是龙,是蛟。第二,是的,很容易,当然对你来说可能不一定,毕竟你很……”
琉璃的声音忽然打住,因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忽然伸到了他面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他扔在桌上的那张烧饼。他转过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飞快地抓着烧饼跑了,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
“你刚刚,好像被抢了一张饼。”半晌,微生霜说道。
琉璃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又看看小孩消失的巷口,沉默一会,道:“都说中土连年饥荒,怕是天下将乱,看来并非谣传。”
“中土,是指我们现在在的地方么?”微生霜问道。
她随着小店来到五帝城才一个月,对这儿的地理人文可以说一窍不通。
“对。”
“那如果中土乱起来,我们会不会被波及?”微生霜问道。
“不知道。”琉璃回答得漫不经心,“无所谓,反正你又不会死。”
……也是。
微生霜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她经营的那店虽然苛刻,但自从她成为老板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被“没有完成交易额”之外的任何手段杀死。
曾经微生霜不懂规矩,在来到五帝城的第一天就得罪了当地一个与匪帮有勾结的豪族。结果没过几日就有歹人杀上门来,一刀把微生霜剁了,还把她的脑袋带回去给了雇主。
结果第二天对方得意洋洋地上门打算把小店据为己有时,却发现少女掌柜正笑盈盈地坐在柜台后,脑袋也好端端长在脖子上;打开垫着石灰的匣子一看,里面的头颅已然不翼而飞。
那豪强经历此事认定微生霜是某仙门游戏红尘的隐世大能,这正是对方给自己的警告。于是当天给家人留了遗嘱,直接上吊自尽了,说是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想被变态术师折磨致死。
微生霜后来得知此事,非常无语。她想说其实我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愿意备些厚礼来道歉,我真的很愿意原谅你。
“别提了,”她蔫巴巴地道,“那家伙可是我到五帝城以来的心理阴影,在他看来我是有多恐怖啊。”
她三下五除二吃完碗中的馄饨,琉璃似是没有胃口,只吃了几个便放下了。他随手把碗递给街边眼巴巴瞧着的乞儿,待微生霜付了钱,便一道起身回去。二月的夜里依然有些凉意,江边风大,吹得人更加寒冷。微生霜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看着那蜷缩在街旁捧着碗、大口大口吞吃馄饨的乞儿,眼中不由露出怜悯的神色。
这样寒冷的夜晚,衣着单薄的乞儿们会不会冻死啊?可惜今日白天温度颇高,微生霜出门时穿的是春衫,只有一件,自己尚且冻得半死,也不可能剥一件给对方。
她正想着,忽觉眼前一暗,好像被什么兜头罩住了。她一阵拨拉,才发现琉璃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他的外衫,随手扔在自己的脑袋上。
微生霜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往自己身上裹了。白衣上尚且带着对方的体温,让她顿觉暖和起来了:“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吗?”
“我可不像你这个凡人,江风还冻不着。”琉璃没有看她,揣着手,自顾自往前飘去。他飘得挺快,微生霜拔腿欲要追赶,忽然看见街边挨冻的小乞丐,那腿便迈不开了。
虽说用别人的衣服来施舍似乎有些不大好……但所谓事急从权,想来琉璃也不会介意的。
微生霜把白衣从自己肩上取下,向前两步,反手披在了小乞丐身上。后者一愣,还没来得及说出感谢的话,便见她风一般地跑掉,追那飘在前面的青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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