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惊蛰
初春雷动,惊蛰万灵。
万里长空万里云,化作春雨,唤醒了沉寂一冬的天地众生。
细雨滴在山间积雪上,被打坑坑洼洼好似蜂巢。
再细看那堆浊雪中,还埋着几株只露出星星绿点的报春草,应是被那雨雪滋润,才探出厚实的土层。
秋风杀百草,寒冬屠生灵,然四季轮回,总会春晓。
这样的地方便是能久居之地,因为不管怎样的寒冬之后,总归是有希望在的。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比如那西域。
昏暗的地牢里要比外面凉快不少,但这只是另一种折磨,毕竟地下阴凉不见天日,即便不喝水也能撑上很久。
忽莫悄悄的打量了一番笼子外边儿有没有月神教徒,见没什么动静,才慢慢的从怀里摸出来那个镶银皮水囊。
怀中的燕春依旧昏迷不醒,不过额上好歹不烫了,算从鬼门关里逃过一劫,只不过一想到之后的他们将面对的遭遇,忽莫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就越发的苦涩起来。
他的袍子里缝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口袋,水囊便是藏在那里才躲过了这些教徒的搜查,加上他们三人怎么也比不上那驼背的货物和十匹骆驼的价值,这些教众并未对他们有多上心。
在燕春干出裂纹的嘴边滴了几滴水,叫他痛苦的面容稍稍缓和几分。
那水囊不过巴掌大小,之前又行了不短的路,如今还剩了一口不到,却也叫他三人多活了数日。
至于燕春的伤势,那日来的祭司并未放任不管,给了几副药吊了他一命,起码没有横死当场。
忽莫对那祭司磕头跪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全然没把他当作是之后会要了他们三人性命的人。
多久了?
三人在笼子里的度日如年。
见不到天日,也就分不清时辰,只是凭着腹中的饥通之感,也能知道他们被关了有两三天了。
先前还害怕不已的祁羊此刻也瘫倒在地上,心中的惧意随着饥渴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此时的他饿红了眼,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能为了一口馒头砍他两刀。
也许已经过去了太久,那些教徒把他们忘了吧?
又或者是出了别的变故,比如有英雄大侠打上门来,这些邪道之人没功夫理会他们?
祁羊趴在地上胡思乱想。
他还小的时候,曾与他娘亲一同流浪讨生活,饿饭的日子十有八九。
每当寻不到吃的东西时,他娘总是会给他讲故事,说只要心里面不想着饿,就不会觉着饿了。
只是每回故事讲到一半,他的娘亲就会莫名的留下眼泪,叫祁羊手足无措。
如今娘亲不在了,饿饭的日子依旧没个头,像是惊蛰的春雷永远不会响在这天厌人弃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收起水囊,还有几滴水,能撑不少时间。
忽莫看向四周,只觉得黑漆漆的一片,寂静的有些怕人,像是到了九幽阴曹,亘古不见太阳。
所以脚步声在这般环境下格外刺耳,叫清醒的二人不由心中一紧。
到时候了么?
明晃晃的阳光叫忽莫和祁羊不由咪上了眼,燥热的气息顺着那光束传了下来,给了行将就木的三人一点人间的暖意。
来了五个裹着黑布袍子的月神教徒,打开了笼子上的锁链,铁链滑落到地上,哗啦啦的作响。
那些教徒没有多话,提起无力反抗的三人,便朝着地牢外走去。
毕竟只是祭品而已,哪怕同为人族,也要成为自己登上月宫,永世享乐的垫脚石。
又饥又渴的三人中,有一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另外两人一个是初入江湖的无知少年,一个是年近六旬的风烛老人。
似乎死亡已成他们注定的结局。
与太康各州祭天拜地的礼节相比,月神教众的献祭缺了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又多了些不可理喻的东西,比如活祭生人。
一个宽广的平场上,立着三根粗糙的木桩,每个木桩下面都有一块圆板,外延又有一圈凹槽,汇于一处向更下的洼地流去。
这是什么东西?祁羊有些疑惑。不是应该吊死他们么?
而忽莫一眼看见那圆盘凹槽,便心中一叹。
传闻月神教众祭祀月神,是将活人绑在一片洼地的柱子上,割开祭品的喉咙和经脉,任鲜血流向一处,聚成一片血池,倒映天上明月再行跪拜之礼。
被放血至死,可太折磨人了。
死前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流出,感受着生机缓缓流逝,没人想品尝那种滋味。
可惜他们此刻都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月神教徒宰割。
日头尚早,要等到明月还得两个时辰,他们大概也要被绑在那木桩上两个时辰。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侩子手便会开始他们的行刑。
炙热的太阳灼烧着破损的残躯,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被投进了火炉。
然而日落西方之后,大漠中呼啸起刺骨的寒风,又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叫人瑟瑟发抖。
皎白的月亮缓缓升起,那柔美的月华如水般撒向人间,点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
在太康,明月不知寄托了多少人最美好的愿望。
同样的月亮在西域,在此刻,却成了忽莫三人的绝命的物什。
皓月依旧,变得只能是身披月光的天下之人。
熊熊篝火被月神教众们点燃,火光照耀四周,将那些凶手的的影子映在背后,狰狞的轮廓像是一只只食人心肺肝肠的恶鬼。
在这般气氛下,原本圣洁的月光都沾染上些许诡异之色,变得像是坟前白蜡的幽幽烛火。
刀锋已摆上了喉颈,忽莫突然觉着有些麻木了。
这该死的世道,死了也好!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像是初春惊雷一般,有天音自远方浩荡而来,震的祭祀场中的月神教徒口鼻溢出殷红。
原本弥漫四周的邪气似乎都被这声吟诵呵退,叫那主祭面色大变。
“何方鼠辈!敢冲撞月神祭礼!活得不耐烦了么!”
无人应答,却又自远方天尽头传来了方才的声音。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只见远方天边飞来一行金色大字,又化为日月星辰山岳河川,带着万钧之势压向了祭祀之地。
待到尘埃落定,再看场中就只剩下那三个相依为命的可怜人。
劫后余生叫忽莫不由老泪纵横,能活着谁又会想去赴死?
不过如此看来,这西域的惊蛰,似乎终于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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