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7)
未迟没再将注意力放在灵魂海识,将迟的笑声多多少少有点刺耳,吵得未迟脑袋生疼。
也怪不得未临整天都不愿理他,未迟现在倒有些理解她的心情了。
未临和将迟的性格是两个极端,若非是三万年的寂寞将两人捆缚在一起,未迟猜测她与他之间或许会成为最大的敌人。
现在两人的关系不远不近,看似毫无关联,然而从他与她决定和平相处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在对方的生命里盘根错节的生长,一辈子再难割舍。
这无关乎情爱,而是羁绊,未临与将迟就是命运本身,连同未迟,三个似人而非人的怪物从踏上万界时就注定了无可分割。
他们是一体的。
至少未迟是这么想。
脑海中的思绪翻飞,未迟仍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一路街上行人来往,大多都是下班的打工族,拎着公文包,身体松松垮垮,满是疲惫。
未迟走进一片租赁区,沿路吸引了不少视线,几家麻将馆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门口溜达着妆容夸张的大姐左右顾盼。野猫野狗在垃圾箱刨食,餐馆的老板把积累了一天的废食倒进塑料桶里,也提到垃圾箱旁,油污被找食的猫狗刨开,顿时招得蚊蝇四散,直到黎明才会有清洁工骂骂咧咧的把它清理。
这是一片被时代遗忘的老地方,隔着一堵长墙,两扇布满红锈的老铁门,人们在开合发出吱嘎吱嘎的琐碎声中出入,几百户人家就在这里安家。
很久以前这里的场景似乎就没有变化,反倒是人一天天的老去,然后新人填了旧人,数量也一直维持在临界点上,往往一家子四五口人挤在七十平米的小房间里,从早上到晚上,又到小孩子长大,仿佛半生都塞在箱子里过活,喘息都透不过窗。
未迟数着步子转入一个藏在夹道里的楼梯口,那里墙顶的上沿脱落了层层白灰,一个人蹲坐在满是白灰的楼道,眼神迷离,手上捧着一抹白纸包的粉末,凑在鼻翼间嗅嗅,身子半倚在墙边,衣服上也蹭下大片的墙灰。
麻木而颓废,是个形销骨立可悲亦可恨的男人。
未迟从他身旁经过,男人沉浸在粉末给他带来的快乐里,对未迟视而不见。
这个男人与陶芸一家同住一层楼,前段时间失业,又迷上不该迷上的东西,上了瘾,身上所有的家当都投入到吸食“粉末”去了,没钱租房,被房东赶了出去。
最近又在黑市借了高利贷,购买一时的欢愉,流离失所也顾不上,脑子时常不太清醒,就一直在租赁区徘徊不定,有时候借着药劲上来就去拍自己原来的房门,整栋楼的人都对他有不少抱怨而不敢去报警。
这片老旧的租赁区除却是一部分人赖以生存的空间外,同时也是不法分子聚集的地方,走进某一家发廊或某一家茶馆,里面的东西别有洞天,大大小小伪装成小卖部、网吧的赌场,充满色与欲的临时住所,所有的一切都在红色警戒线的边缘徘徊不定。
警察抓得了这里罪犯,却清理不了这里贩罪的人,只要这片租赁区仍然存在,欲望就会在人心中滋生。
‘在这里永远不要想着向谁提出警告,否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了无声息的消失。’
未迟想起租赁区流传的一句话,压下的双眸藏进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安静地上到了六楼,左侧是陶芸的家,右侧是楼下的男人原来的住房。
未迟敲了敲左侧的门,挂满锈迹的门像是被人涂满了诅咒,里面没有应响,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应答。
未迟瞟了眼同样是锈迹斑斓的锁口,犹豫着是在原地瞎站,还是找两根铁丝把它撬开,等了一会儿,未迟已经准备行动,左侧的门才吱呀吱呀的打开。
陶芸隔着半人宽的门缝死死地盯着她,半晌,垂眸,带着点莫名的神经质。
未迟透过她的身形看向屋内,隐约见到满地的狼藉,摔碎的酒瓶和桌椅凌乱的木屑,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和垃圾混合在一起,一股奇怪的馊臭味扑面而来,未迟的眉梢不可觉察的微微一蹙,很快又适应下来。
陶芸脸上有些僵硬的难堪,白着一张脸,给未迟让出一条路来,她似乎正在清理房间里的垃圾,半扎的袖子露出一节布满瘀斑的胳膊,正是经年累月积下的伤痕。
“进来吧,他们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
陶芸疲倦地说道,她口中的‘他们’是指她的父母。陶芸给未迟清理出一条路,虽然只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什物中扫出一道能落两脚的间隙,但总比无从下脚要好得多。
未迟把书包放到房间,她暂时同陶芸睡在一起。
这个七十平米的小房子可没有什么单独的客房,陶芸的妈妈把未迟领回来后,就一直让两人住在一起。
她用所谓的一部分遗产买了个折叠床,同陶芸的小床拼在一起,勉勉强强塞进了房间,就算忽视堆在这里的杂物,两个人睡在这个房间也逼冗得紧。
这里没有窗户,四周都是发黄的墙壁,杂物堆积到天花板,墙角挂着几个灰蒙蒙的蜘蛛网,上面缀着很多死去多时的蚊蝇,或许还有一些蜘蛛吃剩下的蚊蝇尸体。
陶芸默默跟在未迟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里黯淡无神,活像被囚在这间房子里的死鸟。
连皮肉都已经腐烂。
未迟伸手拽下她手里拿着的空酒瓶,陶芸宛如刚刚苏醒一般,凝涩的眼眸抖动了一下,很快又歇了下去,只留目光不自觉追随着未迟的身影。
无法挪开视线。
未迟将空酒瓶堆在墙角,转头又去收拾客厅里一方小小的茶几,上面堆满了发臭外卖盒,不用怎么动手,只要连着几张爬满霉菌充当桌垫的旧报纸一起扔掉,很快这个家又会多出一块干净的处所。
出于让自己舒服的念头,未迟没有多想,这里是不是她的家,她是不是客人,在陶芸母亲收了所谓遗产,遵从遗嘱之后,未迟便自然而然被法律判定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她并没有什么家人情结,何况在这里也并不存在这种东西,在模拟陶芸人生的时候,‘未迟’时常会被半夜拉出去殴打,以至于她长期都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身心都疲倦不已。
这样的生活,未迟只是体验了一年,心里便时时升起杀意,而陶芸十几年来都是如此,心底浓烈的恨意早已到了能将两人千刀万剐的地步,只是她怯弱更甚,无能为力。
陶芸呆了半晌后便一起来帮忙,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房间四处蔓延,有时她会抬头忍不住去追寻未迟的身影,眼中埋藏着复杂的底色。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打扫房间,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打扫,学校每个月有两天假,但她至少要抽出一天来打扫卫生,否则,等下一次碰上找事的父母时,罪行又会多了一项。
虽然十多年来陶芸早就明白,不管她有没有顾及家里糟糕的卫生,等到她的父母回来都会遭受一顿毒打。
只是有些东西习惯了,看到就会怕,所以她还是会动手,心里想着:看着我把家里打扫干净的份上,打得轻点吧!
说来也奇怪,每当她这么想得时候,落在身后的拳头似乎真的轻了一些,至少就心里上而言,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
真是贱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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