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高铭轩与猎鹰行动

已是傍晚时分，微风从残余的日光中吹过。透过深色车窗玻璃，高铭轩可以看到光线逐渐染上了红色。

　　离开机场时，微风逐渐刮起，急不可耐地吹动着路边的树枝，但此刻四周已经平静下来，微风依旧轻轻吹动树叶，仿佛哼着儿时的催眠曲。

　　他原本以为下了飞机就可以结束这一天奔波，他想的实在是早了点。

　　司机驾车驶过普通江的一个U型弯，向柳京市区前行。连续几天的降雨，浸透了路面上破损的路面，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还有一些积水，交通状况越来越糟，使这条路成为痛苦的行程，令司机们郁闷烦躁，其中也包括他的司机。

　　他们的车速不算很快，行驶的也很稳。从机场出来前往市区的车不算很多，都蜂拥着极速地超过了他们的车。司机从后视镜中又看到了那辆白色的面包车，此刻与他仅隔着一辆车，不紧不慢地一直在后面行驶。

　　“高先生，我们的新机场今年能开始使用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高铭轩问。“今年还不行，明年肯定会保证正式通航的。”高铭轩挪动了一下屁股，将身子靠在左侧的车门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听“嘭”的一声，右前胎爆胎，车子立刻向右侧倾斜冲下了路基。

　　车身上下颠簸，司机心中清楚，车子会因为直线速度撞上路边的大树。他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挪动右脚轻轻地连续点击刹车踏板，就在靠近大树的一瞬间，他稍微将方向盘向左转向，把车子方向调整120度，驶离了大树。

　　当车子再次继续向前冲击时，第二次爆胎的声音响起，右后胎跟着也爆胎了，紧接着整个车子向右倾斜，眼看就要侧翻过去，他猛踩刹车，车子再一次靠近了前面的一颗大树，碰撞似乎不可避免。司机果断地松开方向盘，任由车子倾斜着靠向大树。他想，这样的摩擦会强迫车子停下来，不至于翻车。

　　震耳欲聋的撞击摩擦声响起，车子在司机惊恐的注视中停靠在了大树上。

　　高铭轩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它撞来撞去，肩膀很痛。车子几乎不再抖动时，他仍然一动不动地靠着车门，眼睛却看向车外。他一向运气很好，无论是在原始森林中迷路还是被暴风雪困在公路上三天两夜，都不会伤到他半根毫毛，这次他也幸免于难。

　　镇定了一下，他俩从车子左侧车门出来，绕过车头来到右侧，借着落日的夕阳，看着爆掉的两个车胎、破碎的玻璃和变了形的车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司机看到了那辆白色车子，它闪烁着应急灯正在极速行驶，越过前面的一辆车，逐渐向他们靠近。这是一辆供邮政部门运送邮件的客车，侧围和后风挡玻璃都加了铝护板封闭。

　　车子极速停下来，并排着与他们很近。四个车门同时打开，四个人同时分头地从他们的车头和车尾向他俩走近。

　　司机警惕地望着来人，将手伸进了口袋。高铭轩并没有在意，只顾低头看着他那爆掉的轮胎，心里在疑惑，怎么两个轮胎同时爆掉，怎么会这么巧。直到旁边陌生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晚上好，高铭轩先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需要我们来帮你吗？”来人说道。

　　高铭轩茫然地抬起头。听不出她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她身材瘦削精干，亚洲人，面庞俊俏。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衣服，脖子上系一条黑白圆点的丝巾，腕上戴着很时尚的手表，全身上下有着一股让人过目不忘的傲气。

　　虽然他与她的目光相碰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却记住了那双眼睛，犀利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坚定。然而她眼角上细细的皱纹却仿佛在诉说着她艰难坎坷的人生，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看着他。而此人的口音，说明她不是本地人无疑。

　　“我们并没有正式认识过吧。”高铭轩说。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这样的人，让他觉得有些窘迫。

　　“这无所谓。”女子答道。“但我认识你，高铭轩先生。”她靠近了他，嘴角挂着冷漠的笑容。“或者应该说，我仰慕你的大名。”笑容消失。

　　高铭轩顿生疑心，面前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的肩膀痛的开始颤动，但并没有疼到让胳膊不能动的程度。奇怪，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哦，看来自己是被跟踪了。他想的简单了些。

　　其实，有陌生人向他打招呼并不奇怪，他现在也算是半个政客，公众人物。虽然他渴望着自己尽可能少的抛头露面，也能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凡安静的生活。但一个认识他的俊俏女子和三个男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他，绝对不会是来要签名的。

　　“我不想麻烦你们，我还是打电话再叫一辆车吧。”高铭轩松开揉着肩膀的右手，准备到上衣口袋里掏电话。

　　“你要是不介意，坐我们的车走吧。”女子的声音宛如不锈钢，听起来不容争辩。“谢谢你，不用了。”高铭轩跟着答道，此刻手机已经掏了出来。

　　“你还是坐我们的车吧，你没的选择。”女子语调轻柔，好似微风拂过，可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却也是不言而喻。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高铭轩斜睨了她一眼，虽然满不在乎，但他却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比他小很多，切俊俏的女子说的话。

　　“威胁？我，老天爷，那种事我向来都不干。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在这件事上的看法若是一致的话，对你我都好。”

　　她看他的眼神能刺穿他的胸膛，再从背后戳出至少一巴掌，然而并不足以让他胆颤。别人需要时间和经历来磨炼这种气性，可他不需要，没有人懂的。

　　“要是我不听你的建议那？”高铭轩轻蔑地看着她，他心里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咱们就算杠上了，后果会很严重。”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司机正要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其实，司机的手从一开始就在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枪。

　　司机身旁的一个男人迅速地按住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另一个男人走上前用枪顶住了他的腰部，是加了静音器的枪。

　　“我只想告诉你，高铭轩先生，赶紧上车。否则，我们可不在客气了。”看得出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与此同时他的腰部也被另一个男人的枪顶上了。

　　看来是别无选择了，因为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选择。而且反抗的代价无法估算。他盯着她看了一两秒，“这我相信，”

　　他又冲着司机仰了一下头，平静地说：“就听他们的吧。”扭头若无其事地对那女子说：“别忘了把我的手提包带上。”而后向他们的邮政客车走去。

　　“你们这是等于自掘坟墓。”临上车时他咒骂了一句。

　　邮政客车的发动机拼命的吼着，极速起步，掉转车头，很快便消失在落日夕阳之中。

　　空荡荡的车厢里，高铭轩被人按到了座椅上，女子替他扣好了安全带。这辆客车与普通的客车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它没有窗玻璃，密封的空间使他捎感不适。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遭受身体上的暴力事件，这跟他在会议室里进行唇枪舌剑差别太大了。

　　他透过驾驶室的风挡玻璃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逐渐神思淡定。

　　他们给他的司机套上了一个深色的布袋在头上，双手也被反绑着，用手持扫描仪搜索他的全身。在同样搜索完高铭轩后，在要给他也套上布袋时，“我看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他如此郑重其事地冲着那个人说。

　　那个人看向那个女子，女子冲他摆了摆手，那个人随后回到座位上。这时她才冲着高铭轩说：“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她坐在他的对面，“不，你不用感到抱歉。”高铭轩答道。

　　“你说得对。我肯定是患了综合征之类的病，看见套在脑袋上的袋子心里也不舒服。”她自嘲地说道。

　　即使在车厢里呆板昏暗的光影下，她也显得镇定自若，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此时她的呼吸似乎更急促了，好像一种得胜的本能使她激动万分。

　　“你们是中情局的。”他似乎是问也似乎是在肯定。女子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你们的情报够厉害的，居然分秒不差地遇上了我，怕是我不可能成为你们的战果。”他没有说绑架二字，他觉得被绑架也挺丢人的。

　　“噢，高铭轩先生……”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将外衣脱掉，又将脚上的高跟鞋换成一双更加实用的运动鞋。“一定要记得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玩耍。在我们未到达安全区域之前，不要逼着我们去杀任何人。”

　　她皱了皱长着火疖子的鼻尖，冷冰冰地看着他，言语中带着警告。但紧接着突然笑了起来。“你早就明白，想要改变是不可能的。要么接受这个事实，要么顺其自然吧。”

　　高铭轩对自己的安全一点都不担心。金承光曾经多次要给他配备安保人员，都被他拒绝了。他清楚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保护着他的安全。只是暂时委屈了他的司机。

　　于是，他试图找些话题来说，“你从事什么工作？”他问女子。“我……是一名独立的记者，”她一字一字地回答，带着浓重的地区口音。“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她补充了一句，仿佛这是一件令她自豪的事情。

　　她打扮像，说话也像，举止更加像。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表现得好像她就是。“你具体的业务范围是什么？政治、财经，还是谍报，或者……。”他想说绑架、暗杀，但觉得不吉利，便没有说出口。

　　高铭轩看她张开了双唇，准备说话，但却没有出声。相反，她挑了挑眉，摇了摇头。双手伸向头后，将髙挽着的发髻松开，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裸露的肩膀上，除了微微一笑之外，没有再说别的话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而高铭轩这时用他自己的方式，闭上眼睛默默无言地融入了自己的意念之中，寻求安全解脱方式。

　　邮政客车在颠簸的公路上疾驶着，车内静的可怕。“你在想什么？”她问。“你说什么？”高铭轩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

　　“你刚才想入神了，这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是个危险的习惯。你不会是在盘算着如何脱身吧，高铭轩先生。”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根本不需要想那些。”

　　“那你想需要什么？”她追问道。“嗯……是这样，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个过程有些部分还挺好玩的，有些部分挺可怕，和你、我、他有关。”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神秘。

　　“听起来挺深奥的。”她俯身向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他身上的男人气息。而后将手慢慢伸过来，放到他的双手上，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非常深邃，在幽暗的光线下透出它的应用与智慧。

　　“我只是在想……”高铭轩没有动。

　　“你在想什么？”她的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又突然之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你想分享我的美梦，说不定很多人都在想。我想我派不上任何作用，你们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他说。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她看着他说。

　　“就算我想与你们配合，这种方式也是很不礼貌的。”他低头看着双手。“你的中文说的挺好。”“是吗！我的英文、日文也挺溜的，你信不。”她的手依旧握着他的手，他没有挣脱。

　　“还有，你跟我说说你们的目的地吧。和我想的肯定不是同一个地方。”他知道这么问等于白问。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马上作答，只是想从他的眼睛里察看更多的意图。“你真的一定要知道吗？路途遥远，我还要在你身上下点功夫呢，高铭轩先生。”

　　她皱了皱鼻子，几乎有些挑逗，但脸上随即疑惑地浮现出非常温柔的笑容。“可能还要花点时间。我希望咱们还是简单点好。”

　　“是的，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他低声说。“只是我没法保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的状况结果会如何，否则你就需要时时刻刻停留在这一刻了。”她似乎吃了一惊，她觉得他话的深处藏着个秘密，但她一时又分析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什么意思？”她接下来还想说什么，不知不觉一股困意袭来，来的特别快。此刻，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清楚，车停下时是在她困意袭来的那一刻同时发生的。她扬起了头，陷入半恍惚的双眼充满疑惑好奇。她可以从眼角的视线里瞥见太阳正向远处绵延起伏的小山后沉下去，她意识到，等到太阳完全消失的时候，她或将会安全一些。

　　她头脑中的意识很快淡去，她不受控制地斜倒在座椅上，她再次望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与刚才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空洞的眼睛虎视眈眈看着她，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嘲笑她。

　　她瞬间失去了知觉。她试着动动脚趾，并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感觉应该像在她最喜欢的海岛上被沙子埋住时一样。然而，她仍然没有任何感觉。除了双眼之外，她全身已经麻痹，无法动弹。

　　她的意识暂时没有感到惊恐，至少几秒内还没有，她只感到一丝不解，因为她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却听不到自己的。她想看看其他人，却不能动弹。有那么一刻，她怀疑他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蛊术或是古代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

　　然而，奇怪的是，她几乎能再次体验到高潮时刻令人窒息的极度快感。这一刻，全身器官关闭，拒绝呼吸，似乎会永久持续下去，直到一切都被释放出来。

　　她曾经高高隆起、富有弹力的胸部，此刻几乎一动不动。她挣扎着想张开口，却只能吐出浑浊的两个字：“怎么……”她原本想问，“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但这些话却没能说出来。

　　一股更深的困意正悄悄传遍她全身，她的双脚没了感觉，胳膊和手指无法动弹，呼吸也快要失去。一切都卡在了那一刻。

　　“这就是我希望的最简单的方式，还在实验阶段，我保证不会带来痛苦。”他仿佛在安慰她。然后，他接着说，“我想，你会感谢我的。”

　　她的双唇又一次颤动起来，但却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太阳仅剩下一道火红的边缘，它的光仍在奋力穿透越来越厚的大气层，仿佛正在愤怒地破灭。她的两眼紧紧盯着太阳，似乎想将它拉回天空。

　　他看着她挣扎，知道她此刻心中的念头。她不再拼命眨动眼睛，而是集中精神，迫切地想要听到答案，解除心中的疑惑。

　　“上天……”他声音坚定地低声说出这两个字，如同空气从一个隐藏了诸多秘密、被长期封闭的盒中逸出。现在，她开始惊慌起来，想尖声喊叫，但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嘶吼。

　　她想对他说，今天的事情不是她的错，她从未想过对他做不利的事情，这样对她是不对的，对她是不公平的！

　　困意充满了整个意识里，她拼力想要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眼前的他，向他祈求。但她找不到他，眼前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以及不知不觉合上的眼皮。

　　到了这时，她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么愚蠢，完全不知道对手的能力，做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蠢事。

　　吸进最后一丝空气后，她内心的惊慌转变成深深的困意，冲入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关闭每一个神经键，切断所有的力量来源，直至最后将她完全吞没。

　　他坐在那里，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完全闭上，一点一点地，就像剧院里慢慢落下的幕布。

　　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她已经睡去。他伏身在她的胸前，耳朵尽量贴近，听着她稳稳的心跳声。然后，看看其他人，都和她一样，就连他的司机也是如此。

　　太阳已经落山，将他们一同带入了梦的世界。

　　短短几秒钟，结局反转，一场神秘切了不起的经典设计，一个胸有成竹的力量遇到秘而不露的障碍，没有拳脚的交流，没有流血的画面，除了言语和眼神，你在哪儿都找不到如此精心浪费人类智能的行为。

　　他将司机脑袋上的头套摘掉，他看着就很反感，替他松开反绑着的双手，扶他坐好。

　　“嗨！看来只好我自己来了。”他弓着腰爬向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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