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前往磐城
弦月给了君品玉一个放心的眼神,从他的身边离开,大步上前,抢过小童手上拿着的弓,那是方才轩辕昊用过的,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输赢大家都心服口服。
“给我拿三支箭。”
弦月指着那架子上的弓箭,示意他去取。
那小厮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弦月,没有动作,弦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下脸,声音也重了几分:“让你去取箭,愣着干什么?”
天生的威仪,倾泻而出,那小童愣了愣,慌忙顺着弦月手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这射神是个男的,力大无穷,轩辕的民风与其他国家相比,要开放彪悍上许多,尤其是很多对女子的政策上,因此朝廷上也有少数几个女官,每月的射箭比赛,台下经常会有不少女子围观,为了就是能一睹魁主的风采,却从未有过女子登台比试,更何况之前那位公子的箭术,根本就无人能敌了,这时候上来,不是自寻丢脸吗?还是故意想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
弦月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箭,不去理会他盯着自己的复杂眼神,浅浅一笑。
台下的那些女人已经欢呼,轩辕尚武,女子最喜欢场上的勇者,轩辕昊这般长相,那般气度,以前这场上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射神,怕是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了,那些女人,怎么能不激动?
弦月经过君品玉身边,见他神情恍惚,拿着手上的箭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肩头,君品玉回过神,看着弦月,眼底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渐渐的,那迷雾在弦月的注视下,一点点慢慢的散开。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应该不会是这种神游太虚的人才对,更何况这个地方的人声鼎沸,热闹的可以震破人的耳膜,他怎么还会分神呢?
看着他的模样,转念想到福伯的身体状况,心里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其实,就算见惯了生离死别,看淡了生死,还是无法释怀的吧。
弦月收回箭,对着他笑了笑:“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弦月昂首挺胸,大步从轩辕昊身边经过,在他方才站着的位置停下。
轩辕昊看着就那样大喇喇从身边经过的女子,再想到她方才听到自己名字时的反应,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周朝上下,又有谁是不知道他轩辕昊的?更何况这还是在轩辕的诏安城?
欢呼声止,台下的那些人看着那娇弱瘦弱的身影,倒是不少人雀跃的给弦月喝倒彩,他们喜欢勇敢的人,但至少那个人必须有自知之明。
轩辕昊走到弦月跟前,看着眯着眼睛正打量着那个被他射坏的箭靶的弦月,那褐色的眸光不乏欣赏和赞叹之色。
他看着弦月,手指着那个被自己用箭射穿的小孔:“只要你的箭能从那个小孔穿过,就算你赢。”
对一个女子来说,能做到这个,就算得上是万里挑一了。
若是其他好胜之辈,必定会给轩辕昊一记刀眼,然后怒吼一声:“自以为是,你凭什么瞧不起女人!”
可弦月不会,对她来讲,现在最重要的是赢,若是他能降低要求,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丁点的自尊心,让自己距成功越来越远呢?而且他的眼底,没有任何轻蔑之意。
与周朝的其他女子相比,一米六的弦月绝对是不矮的,但与身姿笔直壮硕的,足足有一米八的的大块头轩辕昊相比,却显的十分玲珑娇小。
弦月仰头,笑看着轩辕昊:“能不能三支箭有一支箭经过那个小孔,就算我赢?”
轩辕昊看着弦月,像是承诺般的应道:“好!”
然后退到一旁。
那片倒喝彩声中,还有浓浓的讥笑声,弦月充耳不闻,对准靶心,瘦弱的背影,挺的笔直,镶铁的箭头,在月光还有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前方那个小孔在她的眼里不断的放大,直到汇聚成了一条直线,弦月屏气凝神,将手上的另外两只箭也一并放了上去。
底下,是倒抽气的声音,而下一瞬,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谩骂讥笑之声,站在她身旁的轩辕昊瞪大眼睛,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弦月。
三支箭,只要有一只射中,那便是她赢。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三箭单独射出,凭她多年在梨花山的潜心修炼,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有有任何的问题,她不是赌博,反正又不是要三支箭同时穿过那个小孔。
射吧,让三支箭一同穿过靶心,她弦月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好到让那个人放心,笑着为自己骄傲。
“咻咻咻。”
三箭同时射出,带动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噼噼啪啪作响,仿佛燃烧起来了,那风,卷起轩辕昊的发,也挡住了他眼底吃惊赞叹的神情。
三支箭,只要又一支经过,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手法。
银色的肩头,恍若闪电流光,用人的视线难以企及的速度射向了靶心,眯着眼睛,隐隐觉得那三只同时射出的箭好像在不一样的位置,片刻后,他们马上否定了自己视线看到的,同一个人同时射出的箭,怎么可能不在同一个位置呢?
“彭。”
冲在最前头的那支箭,带着惊雷之势,插在轩辕昊方才箭头射中的位置,力度不够,并未能将其从地上拔射出来,箭尾的白羽,让人心惊的剧烈颤抖。
“彭。”
“彭。”
连续的两声,紧跟在身后的两支箭先后穿过那个只能容纳一支箭穿过的小孔,分别落在地上,紧紧的挨着第一支箭。
弦月不愿透过小孔视物,跑了过去,看着箭靶的另一头,三支还在剧烈颤抖的箭尾,双手轻握成拳,脸上露出了笑容。
底下,一片安静,那是比鸦雀无声还要让人心颤的安静,他们视线齐齐在弦月的身上聚焦,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那是震惊,那是不敢置信,纵然是呼吸,那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一个素衣素衣的少女,站在擂台上,齐发的三箭,以不同的速度朝着那个铜钱大小的空,先后插在了地上,那一刻,他们恍若看到一个身着音量盔甲的少女,站在沙场之上,指点江山,那娇小而又笔直的身影仿佛能承载这个乱世一般。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那一瞬,这样的场面,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浮现在眼前。
这一天以后,每个月的射箭比赛,这擂台上,总会有几个女人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弦月。
弦月一手拿弓,站在被射穿的箭靶旁,对着君品玉微微一笑,夜里的风卷起她随意披在肩上的发,挡住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璀璨,比这夜空你的星辰还要耀眼。
她转过身,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的轩辕昊,那双灰褐色的双瞳同样有震惊,可更多的却是赞赏。
轩辕昊看着弦月,不同于兰裔轩的轻如鸿羽,就像是一座厚重的金山,向着你倒过来,带着王者的压迫。
这是个威严外露的男子。
他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这世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女子,淡定从容,谈笑间便可让人心惊,没有一般女子的骄纵,矫情,扭捏,像是一阵风般,潇洒不羁,恣意徜徉,便是让他这九尺男儿也歆羡不已。
他喜欢这样的女子,不会因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骄傲自大,三箭齐发,不同速度,却有同样的穿过了那个小孔,这样精准的力度,便是他也自叹不如,这不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弦月从容一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将自己手上拿着的弓扔给一旁的小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轩辕昊,挑了挑眉。
“怎么样?”
她拍了拍手,底下那些围观的人也在一瞬间被她给拍醒过,鼓掌声,缓和喝彩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是勇者,就该受到赞赏。
方才他们,只是受惊了,那是从心而发的惊吓,那么孱弱瘦小的一个女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他们觉得愧疚,因为自己方才心底的轻视,只要是勇者,只要敢站在擂台上,他们就该欢呼着鼓励。
那个娇小的女孩,承载着坚不可摧的灵魂。
“心悦诚服。”
不单单是箭术,还有她的为人,处变不惊,他输得心服口服。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
弦月大笑,那是全然愉悦的笑容,她也开心,不单单是因为赢了这场比赛,而是赢了自己。
以前在梨花山上的时候,她也曾经试过好几次,可每次三支箭齐发,总不能穿过那不足拳头大小的孔,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是有两支箭经过了,第三支插在靶心的正上方。
台下,海浪滔天般的尖叫声还没有完全褪去,一浪接着一浪,好些个人聚在一起,指着弦月,不知在聊些什么,那双无黑的眼眸,是痴迷,是惊叹,还有折服。
弦月走到君品玉跟前,推了推依旧还在神游太虚的他:“君品玉,清醒过来了。”
弦月的声音不小,但是底下的欢呼尖叫声,完全将她的声音盖过。
轩辕昊跟在弦月的身后,看着弦月:“你的名字。”
一贯不容拒绝的命令。
“弦月,弓弦的弦。”
弦月手指着被自己扔给他人的弓,然后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明月的月。”
“在下君品玉。”
君品玉对着轩辕昊微微颔首,淡漠而又疏离。
“原来是闻名江湖的君神医,幸会幸会,轩辕昊。”
君品玉看着轩辕昊,直直的看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弦月见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君品玉,总觉得他今天特别不对劲,她笑了笑,晃去脑袋里边的猜想,横插在两人中间,面对君品玉:“君品玉,去给福伯祈愿吧。”
她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但至少这样做了,心里会觉得舒服许多,因为努力过。
君品玉转过身,依旧还能看到底下那一张张兴奋的脸,拼了命的往前挤,但按照规矩,未经魁主允许,这些围观的人是不能上台的。
他垂头,笑了笑,只有那月光瞧见,那上扬的嘴角到底有多凄苦。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就只是片刻的时辰,他转过身,看着弦月,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还有漠离,对着弦月莞尔一笑,那笑容,划过万水千山,在四周的光芒下,迷离而又悲伤。
“不为你的哥哥祈福吗?”
弦月想也不想,摇了摇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朗月,神情坚定,那是天塌地陷也无法撼动半分的坚定:“哥哥,有我守护就足够了。”
她从来不相信那些荒诞不羁的鬼神之说,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神仙,每日烧香许愿的人太多,他们根本无法眷顾那么多人,她只相信她自己,她凤弦月就是他凤久澜的守护神。
那笑容,在七彩的灯光下,十分的炫目,君品玉看着她,近乎慌忙的别过头去。
“我陪你一起过去。”
擂台的右上角,摆着一条小小的案桌,有专门的人负责将魁主的愿望传达给射神,有求金银珠宝,有求名利富贵,有的人希望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各种各样的愿望。
坐在小方桌上你的人看到弦月走了过来,慌忙从桌上取过笔纸,递到她的手上,又有人十分殷勤的给她搬了条椅子过来。
“写吧。”
弦月将笔纸送到君品玉的跟前,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他的身后。
“你过去等我吧。”
坐在椅子上的君品玉转身,仰头看着弦月。
弦月点点了头,看了君品玉一眼,还是转身,潇洒离去。
她没有发现,那双救治了无数世人的手,拿着毛笔,颤抖的极为厉害,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发现这一切。
从她上擂台的那一刻,她便觉得君品玉神情不对劲,她看出来了,却不会深究,相处的时日不长,可她感觉出来了,君品玉这个闻名江湖的少年神医,太过神秘。
她原本是想靠近的,或许彼此交个朋友,可是,每一次的接触,都只会让心里的谜团更深,尤其是今晚,或许,把这当成一场交易,会好很多。
她完成自己该做的那些事,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忽然间,觉得有些惋惜。
君品玉的一只手拿着毛笔,另外一只手肘压着那雪白的宣纸,眉头在弦月永远都不会看到的方向皱成一团,迟迟的都没有下手。
“公子。”
一旁的人见他脸色发白,额头甚至有冷汗冒了出来,似在十分痛苦的挣扎,凑到他的跟前,轻轻的叫了一声。
君品玉抬头,脸上的笑容像是在暴风骤雨中左右飘摇,身不能由己的树苗,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字迹潦草却又工整,乍一看,十分的洒脱,却若细看,却又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条条框框,怎么都越不出来,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
这样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有这样凄苦沧桑的笑容。
那人呆呆的看着那白色宣纸上的大字,挠了挠脑袋,满头的雾水,在心里道:“永远不要恨我。”
谁不要恨他,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愿望啊。
君品玉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上,低头吹了吹,他的动作温柔而又小心,仿佛那不仅仅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而已,而是他呵护在掌心,想要捉住却如何都捉不住的至宝。
君品玉转过身,弦月正与轩辕昊聊天,两个人说说笑笑,站在一起,十分的搭配,他的眸光越发的黯然,笑容也越来越苦涩,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弦月见君品玉起身了,对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君品玉愣愣的看着他的笑容,上一瞬还是不见太阳的乌云密布,下一刻,竟是说不出的释然,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一般。
“把东西收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一旁的人说道。
弦月笑着跑到君品玉跟前,笑道:“君品玉,轩辕昊说请我们去天香楼吃饭。”
眉眼弯弯,喜悦荡漾。
轩辕昊请吃饭是为了与弦月结交,这正合了她的心意,那天香楼在诏安以辣出名,美味的糕点也是远近闻名,弦月来这里这么久,最遗憾的便是没尝尽当地的小吃,这提议对他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答应了吗?”
君品玉看着她这个模样,便知道她已经应下了。
除了睡,便是睡的人,还会在别人指责她的时候,冠冕堂皇的说,民以食为天,这样的人,怎么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呢?
弦月呵呵一笑,点了点头:“我刚好也饿了。”
“神医,也一起去吧。”
弦月拉着君品玉的手:“那当然了。”
福伯亲眼看着他们手牵着手,一道出来的,他们自然也要一同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几个人走下擂台,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刚出了人群,弦月忽然瞧见大街上,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榕彭,一双眼睛四下张望,不时拉过路人,问上几句话,神情焦灼,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
君品玉看着停在原处的弦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突突跳了几下,脸色陡然苍白。
弦月没有应君品玉,直接跑了上去,拽住眼睛半闭,哭着找人的榕彭。
榕彭眼睛倏忽睁大,看着弦月,哭出了声。
弦月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别着急,慢慢说。”
榕彭吸了吸鼻子,哭的越发大声:“福伯,福伯他——他不行了。”
弦月吓得松开榕彭的手,本能的看着身后的君品玉,四周,灯火通明,衬的那张脸苍白一片,他可却笑了,那种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无法捉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酸。
“君品玉,我们马上赶回去。”
弦月急忙忙拽着发笑的君品玉,四下看了一眼,刚好有马车停在轩辕昊的身旁,她想也不想,直接对轩辕昊道:“借你的马车一用。”
然后,将马车夫从车上扯了下来,近乎粗鲁的拽着君品玉,将他送上了马车,抢过马车夫手上的鞭子,坐了上去。
“做我的女人如何?”
轩辕昊握住弦月的手,一双褐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
弦月转身,看着一脸自信的轩辕昊,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样貌,闻名周朝的五大公子之一,在他的身上,你找不到一丁点纨绔子弟的影子,顶天地里的汉子,和兰裔轩一样,都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男人。
“只有你才配得上我,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那自信笃定的口吻,仿佛弦月非他不嫁一般。
君品玉坐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门外的两人,轩辕昊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正是该有的结果吗?可他却好像后悔了。
“你能赢得了白战枫吗?”
弦月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鞭打在马腿上,大喝了一声驾,马车疾驰,朝着君府的方向奔去。
那种心慌的感觉,她只希望,这一次就好。
尽管在最短的时间赶回来了,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等回到君府的时候,福伯他已经离开了。
听香兰说,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槛上,脸贴着石板,嘴角还带着笑容,很是安详,气息微弱,他们扶着他回到房间,他说他口渴,喝了杯水,然后就睡下了。
弦月站在床边,看着一旁的君品玉平静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那动作是僵硬的,那个干净俊逸的男子,此刻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机械。
“君品玉。”
弦月的双手放在君品玉的身上,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手也是,那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在恐惧,她在害怕,那骇人的浪潮将她席卷在正中,四周一片漆黑,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冰冻了,可是冰冻的只有身体,她的心,却还在活动着。
第一次,如此真实的面对死亡,一个尚算亲近的人,就这样,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一个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人,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难受了,拧成一团。
如果,如果躺在床上床上的人是她的哥哥,她是不是还能做到像君品玉那样,神情淡漠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他最喜欢穿的那身衣裳。
不,不行的,她做不到,哥哥离开了怎么办?单就这样想,她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她做不到的,一个人没了阳光,如何还能活的下去。
她想说些安慰君品玉的话,可她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制的朝着自己不敢想的方向思考,她的手脚冰她都不知道什么是温暖了。
良久,君品玉将手中的拿着的毛巾扔进了盘里,溅起一阵阵的水花,他突然转过身,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望被冰冻的死水,凝视着弦月担忧而又惶恐的眼:“弦月。”
弦月回过神,看着他。
“是我害死福伯的。”
弦月的身子一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一刻,她是同情君品玉的,同情他的遭遇,比起自己,他更加不幸。
他是在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之后才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的,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他年少有为,深受江湖人推崇,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寂寞吧,也许他更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换一家幸福平安。
“你这个样子,福伯看到会很难受的,他希望你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别人对她说想类似的话,她能不能接受呢?
不能的吧,发狂发疯,怎么还能听得进别人劝告。
不过现在的她是真的这样想,生老病死,谁都改变不了什么,福伯的年纪大了,总会先君品玉而去,但是那个老人是真的希望,他的少爷能走出以前的阴影,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君品玉看着弦月,突然低下了头,抱住了她,十二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他知道不仅仅是因为福伯离开,还有压抑在心底十二年之久的寂寞不甘愤恨,还有,永远的错过怀里的这个女人。
是从来不属于自己,还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
如果他在宣纸上写下的是,愿福伯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就会坐在门口,微笑着看他和弦月两人手拉着手一同回来,他是不是还能拉着自己的手我,微笑着和他继续语重心长的说话。
弦月,但愿将来你知道一切,不会怪我。
三天后,天气晴朗,弦月陪着君品玉,看着福伯下葬,身为忠心的仆人,她知道,他是开心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可以毫无牵挂的去见他的老爷和夫人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君品玉,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活不到现在。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君品玉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可在人前,他却依旧还是以前的君品玉,干净俊逸,举止谦和有礼,没有丝毫的颓废之态,只是消瘦了点而已。
两人步行君府,一路上,君品玉看着蓝的刺眼的天空,沉默不语,弦月也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她,想要离开了,想要去寻找他口中的灵草,然后给哥哥送去。
她相信,君品玉会很快就可以振作起来,但因为福伯的离开,她却越来越害怕,每一日都觉得惶恐不安。
君府的门口停着马车,弦月和君品玉刚走进大门,便看到拿着包袱的兰香和榕彭,看到弦月,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过来。”
君品玉手指着兰香和榕彭,示意他们两个过来,他从他们二人手上接过包袱,递到弦月手上:“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是诏安的特产,这里边换洗的衣裳,全部都是素色的,里边还有几张银票,你拿着。”
弦月低头看着手上两个鼓鼓的包袱,抬头看着君品玉。
君品玉微微一笑:“你的心不在这里,我明白的。”
早在看到手脚冰冷躺在床上的福伯时,她的心就已经不在这里了,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凤国皇宫。
弦月看着他,这个第一眼让他觉得像哥哥的温润男子,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君品玉,是个很不错的男子,如果——
弦月也笑,笑容同样苦涩,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那个叫神仙草,是云烟公主亲自培种的。”
云烟公主?周惠王最宠爱的女儿,那要取这个,不是要去皇宫一趟吗?正好,她要去磐城。
弦月看着君品玉,阳光下,那双清亮的眼眸璀璨晶莹,她笑了笑,将包袱背在肩上,郑重的道了声:“谢了。”
她手指着左手手腕的玉镯:“等哪天你想要,只管问我,我一定还给你。”
君品玉点了点头:“我送你上马车。”
弦月摇了摇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磐城盛会,我们会再见的。”
言罢,转身,上马车,放开帘子,没有半分的留恋。
“少爷,你怎么让少奶奶离开了?”
榕彭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站在君品玉身后,又是疑惑,又是不满。
这么好的少夫人,少爷不想办法留着,怎么还主动送她走啊。
君品玉没有理会榕彭,沿着台阶而下,走到马路中间,直到那马车渐渐凝聚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他才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怎么挽留都不会是自己的。”
------题外话------
PS:下一章,就是新的一卷,最最值得期待的磐城盛会,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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