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陨落
张宇初和一如刚出后门，往后山方向跑去，身后便追来了一只巨大的厉鬼。
一如先前在大殿顶楼曾经借着灯火打量过它，但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那鬼物着实大的吓人，肉球一样的身躯上，贴满各式各样的鬼脸。随着厉鬼单手单脚快速爬行，那些鬼脸也不断发出哀嚎与嘶吼。
张宇初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怪物，他被追得心惊，忍不住叹道：
“那是什么东西，着实有些离奇！”
一如扫了眼，神色中晦暗：
“我也没见这种怪物，但看它身上那些鬼脸，想来是不同寻常的鬼怪吧，可恨我有伤在身，不然肯定要跟它斗上一斗！咳咳——”
“......小道长莫要逞强，一时不如人没事，来日方长！”
“张小哥果然说的有道理啊！可惜以我们的速度往后山山道跑肯定会被追上，或许现在调头回山门还来得及！”
“是吗？”
张宇初看着丝毫没有减速掉头意思的一如，嘴角一撇：
“那你倒是别跑那么快啊，浑蛋！”
“啊哈，啊哈，小哥你没听过熊来了的故事吗！小道我只要跑的比你快就好了！”
“可恶啊，我当然知道，我也想比你跑的更快啊，浑蛋！”
“啊哈哈，小哥你加油，小道先行一步，步......”
两人跑着跑着，一如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低着头，双手紧握，让张宇初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势！
张宇初跑出几步，回头看一如仍站在原地，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小道长怎么不跑了？”
“不.....不妙啊，我伤口裂开来了！”
“伤口裂开？”
一如惨笑一声，抬起头来，如果说刚才他的脸只是苍白的话，此刻看起来便是毫无血色的雪白，他不愿拖累张宇初，刻意从容道：
“我怕是走不动了，小哥你快跑把！”
有那么一瞬间张宇初很想跑，既然对方自己说了让他跑，为什么不跑呢？
况且他很想活下去，还有太多的事情想做。死在这里，他绝不愿意。
“......”
但张宇初看着眼前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回想起刚见面时少年英勇搏杀鬼怪救了他一命的样子，以及少年一脸爽朗笑容邀请自己上山的场景和他在山门之前，不顾师父和姐姐反对为自己鸣不平的背影。
张宇心里一根弦拨动了一下，原本逐渐冰封的内心，再次裂开一道缝隙，一股热流涌出，直冲脑袋，他的思绪慢慢空白。
一如从未负过他！
下一个瞬间，他将包袱挂在前胸，快步跑到一如面前蹲了下来，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喊道：
“兄弟，上来！”
“小哥，别这样，带上我，我们都跑不掉的！”
“别废话，快上来！”
后方怪物般的厉鬼还在逼近，一如抿了抿嘴，趴在了张宇初的肩头上。张宇初不含糊，一如趴好后，立马起身欲跑，只是他本就疲惫的身躯并没有多少余力，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几乎摔倒。但他很快站稳了脚步，开始发力，奔跑，用尽全力奔跑。
“小哥，朝下边那块坪子跑，那里树多，可以迂回一下，我姐姐肯定在赶来的路上了。”
“知道了。”
一如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张宇初在耳朵疯狂灌风，脸上全是雨水，没有心思回复，但他听进去了，随即往坪子方向跑去。
近了，更近了，只要跑过那一小段路，就到坪内了！
但事与愿违，就在这节骨眼上，体力不支的张宇初小腿一软，一脚踩在湿泥中失去平衡，面朝下摔了出去！
“扑——”
张宇初在摔倒时，松开了手，整个人大字型扑倒在泥水里。
灯火熄灭了。
张宇初摔得很疼，各种劳累感与疲倦感让他趴在地上根本不想再动弹。可他还是支撑起身子，爬了起来，他呼吸仍旧急促，脸上全是泥水，他有些看不清周围。
“呃，你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他，他想起包袱里还有火折子，然而包袱早已湿透，火折子病殃殃地躺在他手心，根本点不着。
他四处摸索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有人躺在地上：
“小道士，你在哪？”
“砰——！”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石碎裂的声音，溅起的泥水飞到了张宇初的脚下，让张宇初吓了一跳。他连爬带跑地靠近，终于隐约看到一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张宇初抹了一把脸，刚想冲过去，却看到另一个肥大如球的身影也朝着一如冲去。
是那只怪物！
张宇初不敢再靠近，他远远地看着，想跑又放心不下一如，就那样僵在原地。
一如在雨中持剑再一次躲开了怪物的攻击，他察觉到张宇初所在的位置，稍微往他的方向移动了些。他拖着沉重的声调对张宇初说了句：
“小哥，快走......”
一如的声音里面压抑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急切。
“我，撑不了许久.....”
一如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他想象过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或是某一刻，在一个万众瞩目，风云变幻的地方，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而后战死，留下身前身后名！
却没想到就在今天，此时此刻，他还未出江湖，便将走到终点了。他的心中充满遗憾，但能救下一条人命的话，又觉得还算值得。
他早在张宇初摔倒的那个瞬间，便有了觉悟。伤口迸裂让他背部无力，不断失去让他虚弱无比。
但为了朋友、义气和一贯坚持的道义，他在飞出去的那刻，心中涌起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同时给他逐渐无力的四肢灌注入了难以想象的活力。他仿佛瞬间回到了巅峰，在空中翻腾一圈后，轻盈落地，并且拔出桃木剑，反身向那怪物掩杀过去！
他想，至少张宇初能走。
张宇初心底无比渴望想走，却迈不开步伐。他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觉得真的好累，终于释然一笑：“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反正人都会死，还不如跟你一起拼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他说着，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轻笑道：“要是有块板砖就好了。”
一如背对着张宇初没有说话，雨水淋湿他的内裳，血迹则染黑了雨水。突然间，一如一改虚弱的声调，昂扬大笑，附和道：
“哈哈，哈哈哈哈！小哥，我一如有你这个兄弟，也算不枉此生了！你快跑吧，如能能活，记得替我去看看江湖，再回来讲给我听吧。小道，先走一步！”
张宇初来不及跟上，眼前便出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一如提剑对着怪物冲了过去，而那怪物也单臂独腿张着脖子间的大嘴朝一如跑来。
在双方即将碰撞的时候，一如暴喝一声，躲开怪物锤下的手臂，高高跃起。
“诛邪！”
他手中桃木剑绽放出炽热的红芒，一剑之下劈开了怪物的脖子，哧啦一声将怪物从脖子往下拉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吓——”
怪物身上的鬼脸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浑身颤抖起来。
一如还想再用力一些，好将怪物完全劈开，但他已经没有余力了。身体，手臂的力量慢慢褪去，意识也逐渐模糊，他眼中的一切都慢慢停了下来。动作已老后，整个人僵在半空中。
“还差一点么，真是可惜了呢......呃——”
“扑刺——”“扑刺——”“扑刺——”
一如闷哼一声，被怪物身上伸出的几只鬼手透体而过，手指微松，桃木剑滑落在地。
失去了主人的桃木剑，光芒消散，被黑暗所吞没。
“小道士......”
张宇初眼睁睁看着一如死在眼前，整个人呆住了。直到看到那怪物缓过劲来后，居然想将一如的尸身往肚子里塞，他的心中忽然燃烧起无尽的愤怒，他死死捏紧手中的石头，冲了出去：
“不————！！！你休想！！！！”
他冲得义无反顾，眼泪鼻涕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已不管不顾，用力将手中的石块扔了出去！
石块打恰好打在怪物手掌中的眼睛，惹得它哀鸣一声，将注意力转到张宇初身上。
“可恶，可恶！”
张宇初还想俯身捡石头，那怪物的却已然逼近，伸出粗壮的手直接将他抓住：“嘻嘻，抓到你了！”
“呃，咳——”
身体被捏住的张宇初像被捏住的小鸡仔一样拼命挣扎着，他的肋骨在发抖，两肺被不断挤压，无法正常呼吸。他初时还能用拳头朝厉鬼手臂上不断敲砸，没过多久，他的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手臂也后续无力。
一如的尸体就在眼前，他心有不甘，却根本无能为力。
死亡的恐惧在他脑海中浮现，耳中只剩下怪物的“嘿嘿”笑声。
就这样结束吧，乏味的人生......
然后他的身体忽然一轻，开始下坠，整个人软软地摔在泥地里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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