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府君公子
没多久，天空飞来一只鸽子，径直落在队正的臂膀上。
队正解下小竹筒，取出信件，先是一惊，随后皱眉，最后若有所思。
期间有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偷偷从人群中往外，那人的一个伙伴似乎在劝他留下，然而他执意要走，二人争执之间，队正正在看信上的内容，听闻动静后大喊一声：
“什么人扰乱秩序？带过来看看！”
这话音刚落，军士便要上前拿人。
那两人一惊，一个赶紧撒手不敢再劝，另一人则被吓到，撒腿跑起来。
队正眼睛一亮，声若洪钟：“好哇，看来是做贼心虚，不敢接受检查，快给我抓住他！”
几个军士一阵狂奔，追上之后长缨一甩，挑在那人腿上，直接将他撂倒。接着合力压制住他，拖回对阵身边。
那人还在挣扎：
“放开我，我不进城了还不行吗，你们凭什么抓我！”
队正却懒得解释，让人拖走，并且目光落在他的友人身上。
那友人虽尽可能地往别的人堆里躲，但其他都自顾不暇，哪里肯接纳他。
队正微微眯起眼：“将那人带来，到时候一并问问！”
“诺！”
那人看到军士找上他，腿一软，如丧考妣地跌坐下去，被军士不费吹灰之力地带走。
看到这一幕。
剩下的人群也躁动起来，许多人萌生退意，尤其是不明就里的外乡人，大多都面露不解之色。而府城周边的人，也因为种种传言以及军士的做派，骇得面如土色。
有些人小声议论起来，还有些人结伴往后退，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那队正不怒反喜，胡子下边的嘴唇轻扬，口中却大喝道：
“安静！再敢喧哗者，一律不许进城！”
“哗——！”
这话一出，更多人哗然，只是他们不敢触队正的威严，纷纷离得远了些，而正在检查木牍的几人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正入队正下怀，他将手高高举起，握成拳头。巩楼之上的弓箭手们一一露头，箭枝虽不上弦，但足以威慑普通黔首。
果然，看到城楼的弓手后，剩余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队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声宣布道：
“戒严！围阙！”
“喏！”
门前门后的军士们高声应诺，鱼贯而出，将人群包围，持枪严阵以待。
而后队正开始继续挑人，不少人被强行拉到张宇初等人的身边，无辜且愤怒，却只能听候发落。
张宇初看到这里，基本坐实了自己的猜想。虽然很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守城军士做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但他没时间再考虑这些事，他心道该想想办法找个时机脱身，前往龙虎山。
他环顾四周，看到士兵又抓了好几个人，背着包袱或提着箩筐，被拉到一旁等待。
等太阳快要完全落山时，张宇初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三十有余人，他们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地私语，大部分人面露难色，小部分人左看右看，好像在观察地形。
护城河离城墙不过二三十米远，众人倒是不至于挤在一起，只不过队正分了半队军士守在另外一边，将众人包围起来，若是有人想暴动，估计立马会被两边夹击，扎个透心凉。要想出去，唯有向上攀爬，或是跳河凫水。
没过多久，城头陆续打起了火把。不少关键的位置则是点燃了耐烧的油灯。光线不那么暗后，人群里多了几分议论。而张宇初却听到从他来时的方向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果然，远处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速度很快越来越近，逐渐看出是有人在骑马赶路。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几十匹全副武装的骏马飞驰而来，在骑手的后边，还有几大车看不清样子的“货物”！
张宇初偏头看去，马匹好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七八。一身上好的蓝绸劲装，腰间挂着精致的配剑，他身姿英挺，乌发如缎，棱角分明，更添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都隐隐散发着高贵优雅！
男子左右共有三男两女，年龄不一，男俊女俏，有的身穿灰色长衫，内扎短打，有的则襦裙束腰，背剑于后，全都英武不凡。
后方便是数十个精干军士，装备精良，进退有序。
他们之中小部分人的马背上驼着东西，软绵绵地贴在马背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中年队正第一时间下令，强迫所有被拦住的人下跪迎接，他自己带着几个助手，排成一排站在城门外。
待一众人骑马到城门前，队正和所有军士恭敬的行了个拱手礼，异口同声道：“恭迎少公子！”
喝！
好大的排场，好整齐的队列！
张宇初也被迫蹲了下来，心中暗道，难道是王子皇孙鱼龙白服至此？
他带着几分诧异几分好奇，偷偷抬眼打量被称作少公子的男子。
那少公子一开口便是如沐春风，脸上还露出亲切的笑容。
“诸君坚守岗位，尽忠职守，都辛苦了！都休沐一天，领钱一贯！”
“喔——！”
“谢公子——！”
所有军士都喜笑颜开，由衷感激。
张宇初心内默默想到：只是个府君之子，如此手段，如此人望，这汀州府本看来已经是国中之国了。
或许是张宇初的目光无遮掩。少公子随后目光在被抓的众人身上一扫。
张宇初能感觉到那视线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意味不明。
张宇初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刚想悄悄隐去，少公子身后的人的目光却又扫了过来！
张宇初稍低下头，不敢再动。
少公子依然在和军士对话：
“司将军，这些乡民，都是可疑人物吗？”
司队正先是躬身请罪:“请少公子责罚，这些人并非都是可疑之人！”
少公子好奇道：
“喔？即是无罪，那为何不放他们离开?”
“末将不敢！”
“为何不敢？”
司队正昂然道：“末将今日，从辰时开门起，至午时，共察可疑之人五名。而午后至今，亦察五名有余。其余众人所犯乃是入城不噤，聚众哗然，末将为防生乱，走脱可疑之人，只好出此下策。是罪是罚，但凭少公子定夺，末将绝无二话！”
“司队正，这事你虽过激了些，但也是忠公体国！此非常时节，有你这样机敏果断的将士，府城百姓才可高枕无忧啊！”
司队正一听这话受宠若惊，单膝跪地拱手道：“为了府城，为了百姓，某定不负少公子期望！”
少公子点点头，欣慰地笑了笑，扶起司队正。
接着，他迈步朝张宇初等人走来，身后几名男女则亦步亦趋地跟着。
张宇初蹲在中部靠河的边缘，他见人过来，直接埋下头，装作不敢直视的样子。便听见少公子温声如玉道：
“诸位乡里乡亲，在下萧玄恭，为本府知州长子。先前手下将士奉我命行事，耽搁了你们行程，在此我向诸位致歉。”
众人正惶恐不定间，萧玄恭真的保全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萧玄恭直身继续说道：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近些日来，汀州府不复往日太平，究其原因呢，便是有妖人作祟，意图侵害我等性命和家园！所以，鄙人奉家父之名，于内，严查不法，甄别妖人，于外，组织军士，追讨妖兽。”
他的声音虽柔和，但内息充盈，声线绵长，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黔首们不由听得专注，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大家请看！”
萧玄恭一身吩咐，身后的一名男子出列，指挥着下马的骑士们把马背上的尸体搬了下来。
几名军士特意搬来木柴，点起篝火。
火光照耀下，军士们陆续把尸体平摊在地上，排成整齐的一排。
啪叽。
最后一具尸体摔落在地上，扭曲而狰狞。单看肢体，与人相似，一个脑袋四条肢。
但看那脸，每一张都像是套了一张大号的妖魔面具，有的类野兽，长满毛发，还有尖牙利齿。有的则类死物，脸色全青或全紫，还有一条条粗大凸起的筋络。而他们的躯干也大多与普通人迥异，或粗壮异常，或扭曲硬化，还有的长出利爪。
“呼！这是个啥玩意儿？”
“我滴亲娘勒！啧还斯任？”
“南无阿弥陀佛，邪祟快退散！”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索性这里躺着的都是死尸，不至于把人吓惨。
萧玄恭上前几步，站在死尸前边，他风范自成，举手投足吸引人的视线，场中之人主动安静下来，等待他发话。
“尔等都看清了罢？”
看到这一幕，队正率先跪下，大呼：
“公子勇猛无双，斩妖泣血，保一境安宁，吾等为汀州贺！”
军士们先后附和：
“为汀州贺！！”
萧玄恭摆摆手，素手一挥：
“不过是为民请命，分内之事。好，都拖去烧了！”
“喏！”
起好的篝火正是旺盛，一具具尸体被分别丢入几个篝火中。
“霹雳啪啦”
油脂挑响，部分身体在熊熊大火之中，变得僵直，有些更是弯曲得坐了起来，像一个火棍立在火堆之中。
人群之中，张宇初正看得出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似人非人的怪物。
“异人，真的是异人！我们没救了…...我们一定会死的…...！”
身边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张宇初闻声看去，竟是先前的奴仆。
听到死这个字，行脚商打了个激灵，突然回神了，他有些慌张撞了下奴仆的肩膀问道：
“你说什么？死，什么死，我们会死吗？”
他越问越激动，整个人毛躁得不行。
张宇初倒是有几分心理准备，他拉开行脚商，沉声道：
“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仆一脸绝望道：
“还不是那些异人惹的祸，连带着我们也要被抓去查验。”
张宇初和行脚商同时皱眉，都面露不解之色，三人周围有几个想听听的走了过来。
张宇初继续问道：“我们又不是异人，就算检验，又有何妨？”
奴仆叹了口气，终于：
“异人，其实与常人差不多，但是身上有病，发起病来来就不像人了！这段时日，府城周边发现好多起异人伤人的事，所以官府下令，凡事神志不清，举止癫狂，衣着褴褛，且没有身份木牍的，全都要一一查验，要是有人连保，便可无事，要是独自一人，又有反常的地方，那便会被带走！我们这些下等人，已经被带走不少了，但从未听过有被放回来的！”
“啊！这该如何是好？”
行脚商慌了神。
张宇初默然片刻，说道：“我看那萧公子英明不凡，出口必然成彰，此时这么大的阵仗，城内外怎么可能没有人留心，想来不会对我们几十人动手的。”
说是如此，张宇初还是有些不放心。
入夜以后，张宇初的视觉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看到旁人身上的气息。
而他看到的所有人里面，除却平头百姓，大部分军士身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红色，而萧玄恭身后的几人则是白芒之外披着暗红色，那红光正在一点一点消退。
唯独萧玄恭，萧公子，张宇初看到的是一层黑气，披在炽热的白芒之外，而白芒之内，却隐隐有其他的色彩在流动。只是白芒太亮，他的修为又太浅，看不通透。
“公子，马车上那些妖兽是否也烧了？”
蒋玄恭身后一名方脸的壮硕男子憨声问道。
他旁边的一名俊丽女子瞪了他一眼，小声呵斥道：“闭嘴蠢牛，那些妖物是明日祭祀演武用的，现在烧了，明天烧你不成？”
“呃，嘿嘿，某倒是想差了！”
见死尸烧得差不多了，萧玄恭淡淡一笑，对身后众人发话：“先进城。”
“是！”
“元宣，你留下，配合司将军安抚平民。”
被点到名字的是一名面容严肃的男子，他跟司队正一起拱手唱喏，侧到一边。
萧玄恭足尖一点，飘然上马，领着一众军士整齐进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宇初隐约感觉除了那少公子，其他五人都看了自己一眼。
但随着少公子等人所骑马匹远离后，原本离得较远让人无法看清的大车也一辆接一辆缓缓驶入城中。
张宇初等人这才看到后面马车上装的东西，黑色的液体似乎像是血迹，都是怪物！
可惜表面上盖了一层布，看不清这是什么妖兽。
只能粗略判断出体型庞大，手脚粗壮，布料之下偶然能看到利爪，还有大条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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