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苏培做了一场超级真实的梦。
在梦里,他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太阳炙烤在身上,皮肤好似在滋啦冒油。
青石地面上仿佛有水波晃动,热气蒸腾着扑到脸上,他像是只被卡住脖子的呆头鹅,向上抬起脑袋,四周的景象顿时印入眼帘。
红墙绿檐的廊檐下,或站或立着一群明显清朝打扮模样的人。
一个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青色绣暗纹常袍的俊美男人独坐在圈椅里,左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脸色似乎不大好,带着明显的怒气盯着前面。
在年轻男人身边,躬身立着几个身穿茶驼色衣服的下人奴仆,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笑得幸灾乐祸,神色各异。
苏培感到强烈的眼神注视,后知后觉低头一看,明白他们正是在看他。
而他自己,正趴在一条宽长凳上。
这个梦做得太过真实,苏培有点慌了,啪叽一下趴下去,伸手顺势掐了把身旁不知谁的腿。
“哎哟。”被掐的人尖声叫唤不停。
艾玛!
真不是梦啊。
穿越了?
苏培趴着笑得直抽抽。
他就说嘛,小时候有个瞎子给他算过命,说了他天赋秉异,骨骼清奇,只要十块钱,就能算出他的本命。
可惜他妈不肯,把他拉走了,还把算命瞎子,不,算命大师骂了一顿,说他是骗子。
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算不到今天他不仅会被看穿,还会送上门来找骂?
有时苏培很佩服他妈的脑回路,简直比他的骨骼还要清奇。
那价值十块钱的命运,原来真是他的本命。
端看眼前的情形,他不是个王爷阿哥,至少也得是个走马观花,身边丫鬟奴仆成群的纨绔富家少爷,淘了气被罚呢。
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命定主角的身份!
“苏培盛,大胆狗奴才,还敢心怀不满,给爷拉下去,继续罚到他老实为止。”
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平平,却带着说不出的威严。话音刚落,苏培就被几只手用力按住,他像是只死狗一样,从板凳上被拽了下来。
苏培已经麻木,脑子中像是钻进了一千只蜜蜂苍蝇在打架,嗡嗡嗡嗡嗡,苏培盛这三个字在不断循环。
托每年不断重播的清宫剧,以及他妈每次播出必看的福,苏培盛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这道雷真真切切砸在了苏培耳朵里,身上,砸得他快粉碎掉。
草!
苏培盛是太监啊!
苏培手往下探去,摸到空荡荡的□□,他嗷呜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拽他的人,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太他妈惨了,他性别男,爱好女,是妥妥的大直男。
不对,他就算是弯的,也他妈接受不了变成太监啊!
先前他不过抽空打了两天游戏,马上就要国考了,他赶紧熬夜复习,太困了就睡了一会。
谁知道睁开眼,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变成了个太监!
胤禛被苏培的哭法惊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恸哭,就是福晋在弘晖去时,也没有苏培哭得惨。
真真肝肠寸断,哭声中透露出来的绝望与难过,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跟着伤心落泪。
苏培盛在阿哥所里就跟在身边伺候,向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前些时候弘晖生病时,他担忧焦急,苏培盛也跟着见眼瘦了一大圈。
胤禛思及此,淡淡看了一眼旁边胖得汗如雨下的李福,他也是从小就跟在身边伺候,向来与苏培盛不合。
底下人的小心思,胤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会去管,底下人互相结成铁板一块,才会令主子忌惮。
若是以前,李福就算起了小心思,胤禛也不会轻信。
只这次弘晖没了,他实在是太过伤心,听到李福说苏培盛私底下还在与人轻松说笑,顿时大怒,当即下令把他拖来打板子。
从头到尾,苏培盛守着规矩,死忍住没有哭天抢地告饶,几板子下去,估计打狠了,悲从中来,方能哭得这般凄惨。
胤禛闭了闭眼,神色更加暗淡了几分。
想到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真正能为弘晖伤心的人,又有几个呢?
除了他与福晋,也不过苏培盛这个奴才罢了。
胤禛无力抬了抬手,吩咐道:“罢了,抬走吧,赏金疮药下去,回屋抹了好生养着。”
苏培哭得透不过气,不时打个嗝,他根本没听胤禛的话,被小太监搀扶回屋。因着后背受伤,他只能趴在床上,埋在被褥里泪流成河。
“苏爷爷,小的给您擦把脸,您可仔细着些,别牵着了伤口。”一个小太监带着哭腔说完,拿着湿帕子托起苏培的头,在面上抹了几把。
爷爷!
天太热,苏培估计原身很久没有喝水,水分都变成了汗,眼泪所剩无几,哭了那么一场,泪水也快耗光。
只听到这声称呼,他又硬是挤了几滴出来。
他这辈子,再也做不成爷爷了。
他只能做永远的孙子。
“苏爷爷,您可别再哭啊。您一哭啊,小的也想跟着哭。”小太监扔掉帕子,去倒了杯水过来,拔起苏培的脖子,将杯子递到他嘴边。
“苏爷爷,您好歹喝上几口,先前晒得身上出油,又出了血,喝水能多少补上一些。”
杯子已经硬生生戳到了嘴边,苏培的牙齿都快被磕到,他只得张开嘴,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旋即哭唧唧说道:“苏爷爷冤枉啊,苏爷爷平素笑起来就跟哭一样,被李福那小人诬告,惹怒了爷。板子打在苏爷爷身上,痛在小的心上啊。”
小太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不耽误他说得口齿清楚。苏培听到他神奇的形容,渐渐被他吸引住,停止了哭泣。
听小太监话里的意思,李福就是告状的小人。
好啊你个李福,这梁子可结大了。
若不是他诬告了苏培盛,苏培盛怎么会挨打,他又怎么会变成挨打的苏培盛!
“苏爷爷,小的给你抹药啊,这可是爷赏下来的金疮药,这药啊,金贵得很,不知多少人眼红,恨不得自己也挨一顿打,再盼着爷赐药。小的也羡慕呢,只小的娘以前说过,二贵啊,你没那个命,就别想东想西了。”
苏培抬头看了眼没那个命的二贵,觉得他该改名叫二货。
“爷下命打了您,又赐了药,可见爷还是看重您。说起来真是好笑得很,李福先前不过得爷赐了几颗明目的药丸,他逢人就拿出来炫耀一翻。小的听说啊,他清明节的时候偷偷朝家乡方向祭拜,把药丸托在手心,向列祖列宗显摆了好一阵。”
二贵撇嘴,“爷是在骂他有眼无珠呢,他那被狗屎糊了的脑子,哪能想明白。”
苏培虽说愁肠百结,难过得生无可恋,听到二贵犀利的吐槽,被逗得笑起来。
刚咧开嘴,想到挨打的原因,马上把头向下一杵,没让笑声传出来。
二贵手脚麻利解开苏培的衣衫抹金疮药,冰凉的药膏抹在身上,缓解了些后背火辣辣的痛。
“好了,苏爷爷先躺着歇息一阵,小的出去给您煎药,吃上几副补气止血的汤剂,保管您就能好得七七八八,回到爷身边去当差。”
二贵收拾了一下,端着盆走了出去。耳边清净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几乎快将苏培淹没,让他忘了受伤的痛。
他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学校一般,学习成绩也一般。平时爱好打游戏,刷视频,给喜欢的阿婆主三连。
家境小康有车有房,没有生活压力,他妈说他想法与头脑都较简单,不时热血冲动,容易破防。
毕业后也曾起过去北上广闯荡的念头,被他妈无情阻拦了,让他留在家乡考公。
他妈说,哪里都有办公室政治,不会来事的人,不管去哪里都混不好。
如今他成了苏培盛,陪伴在未来的冷面帝王雍正身边,以他妈都看不上的脑子,肯定会死得很惨。
苏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实在好奇太监的身体构造,先前匆忙中只随手一摸,没有摸仔细。
他小心翼翼弓起腰,手探进去扫荡一圈,没有熟悉的蛋与大象鼻子,只有如同胖花生芽那么一截留在那里。
苏培摸了又摸,没有半点反应,花生芽依旧是花生芽,不说变成莲藕,连藕带都没变成。
抽回手趴在塌上,苏培感到万念俱灰。
他以前有过好几次暗恋,虽没有正式交过女友,但有一只随叫随到的右手。
不敢与加藤鹰相比,至少也是妙手回春。
如今,他的手完全失去了魔力,春天不会再来。
不知趴了多久,二贵端着药进屋来:“苏爷爷,先吃药吧。”
苏培化悲痛为力量,也不怕苦,一口气喝光了药,一抹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仇不能不报!”
二贵附和着点头:“李福那小子实在是太阴险,好几次想陷害苏爷爷,都被您识破了。这次算他侥幸,以着苏爷爷的本事,定要好生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
打完鸡血过后,苏培开始思考着报仇大计。
他平时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经验缺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好办法。
最终,苏培恨恨说道:“等我好了之后,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揍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二贵自然是苏培说什么就听什么,“揍一顿也好,先前苏爷爷挨打时,李福笑得脸上的肥肉,快把眼睛挤得看不见了。”
先前苏培想起那个笑得幸灾乐祸的胖子,他就是李福?
打量着自己摆在面前的细弱胳膊,再看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二贵,又忍不住想哭了。
他与二贵加在一起,估计都打不过李福。
这仇,靠脑力武力都报不了。
他很想临时拜下鲁迅先生这尊大佛,虽说人生本来没有路,给他随便踩一条出来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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