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培来到账房附近,远远就瞧见徐阿水鬼鬼祟祟躲在背风的角落,满脸猥琐数着手上的铜板。

        “徐阿水!”苏培压着怒意,一声冷喝。

        徐阿水一抖,铜板哗啦啦掉在地上,他循声看来,神色几经变换,悄悄挪动着身体,试图将地上的铜钱挡住,干干笑道:“苏爷爷,您怎么来了?”

        苏培气得头顶冒烟,黑着脸大步走上前,一掌把徐阿水推搡开,指着地上的铜钱问:“这是哪来的?”

        徐阿水想撒谎,看到苏培跟黑脸关公一样,缩起脖子老实地说道:“刚从账房领出来的。”

        苏培一巴掌拍到徐阿水狗头上:“还敢给老子耍嘴皮子了,你个狗东西,就知道掉链子!”

        徐阿水被打得嗷嗷叫,苏培不解气,上前一顿拳打脚踢,揍得徐阿水跟猴儿一样上跳下窜躲。

        苏培想到胤禛的问话,以及高良的举动,叉着腰喘着粗气,然后勾勾手指头:“你给老子过来!”

        徐阿水眼巴巴望着苏培,一时没敢动。

        “过来!”苏培拔高了声音。

        徐阿水惨兮兮地挪到了苏培面前,防备斜瞄着苏培的手,生怕再挨揍。

        苏培手又痒了,不过现在不是揍这个不肖子孙的时候,他点了点地上的铜钱:“捡起来,快些!”

        徐阿水矮下身子,伸手去勾地上的串铜钱的线,那双狗眼,紧紧盯着苏培的手。

        苏培快被他这个德性气笑了,瞬间换了张冷脸,咬牙厉声道:“你真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

        徐阿水不知事情原委,还很委屈为自己辩解:“苏爷爷,长平那狗东西实在太可恶。小的也只是略微惩罚他一二,苏爷爷人心善,他却不能欺负苏爷爷心善。一两银子在外面能换多少文,长平心里清清楚楚,他见到苏爷爷给他足额的铜钱,还以为苏爷爷怕了他呢。”

        苏培骂道:“老子谁都怕,最怕的就是你个龟孙子,你还敢叫冤,在府里你的月例,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读书不行,人长得丑,没家世没本事,就是去码头做苦力都不要你。每个月能赚这么多钱,啊,你说是因为什么?”

        徐阿水被骂得懵了头,呆呆说道:“因为小的没了命根子。”

        一句话说得苏培也跟着鼻子发酸,他忙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抛到脑后,瞪着徐阿水,压低声音飞快吩咐了几句。

        徐阿水听得脸色白了红,红了白,最后捡起铜钱,摩拳擦掌,带着满级的斗智,跟着苏培回了前院。

        走到大门口,一个苏培的小孙子飞奔过来,眉飞色舞低声说道:“苏爷爷回来了,高良在爷的书房,爷让人来传苏爷爷进去。”

        苏培心道果然,阴森森斜了眼徐阿水,神色自若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阿水一腔勇气马上没了,软不拉耷跟在苏培身后进了屋。

        胤禛坐在书案后面,高良垂头肃立一旁,苏培领着徐阿水进去请了安。

        徐阿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告罪:“爷,奴才鬼迷心窍,拿了长平的五百个大钱,奴才愧对爷的教诲,请爷责罚。”

        苏培偷瞄了眼胤禛的反应,兴许是有了先前的事先告知,胤禛看上去神情寻常,并没有恼怒生气,暗中松了口气。

        小九九不可怕,人皆有私心,不试图拿小九九去糊弄欺骗主子,是重中之重,苏培又压对了。

        胤禛盯着徐阿水看了会,无语道:“五百个大钱,你还真是见钱眼开。”

        徐阿水说道:“爷,奴才知错,这五百个大钱,奴才一定如数还给长平,向长平赔不是。”

        苏培紧跟着说道:“爷,奴才也有错,爷早就叮嘱奴才,要管好下面的人。奴才没能教好徐阿水,愧对爷的期盼,让爷操心了。奴才自愿领罚,除了徐阿水的五百个大钱,奴才再赔长平五百个大钱,一并去向他赔不是。”

        胤禛眉毛抬了抬,意外地看着苏培,眼中赞赏一闪而过。

        不管是府上的奴才,还是朝堂之上的官员,在当差中出了差错,无不是互相推诿。

        如今苏培能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倒不算什么,还要主动跟着下面的人一起受罚。

        苏培损失五百个大钱眼都不会眨,可他是大总管,要对底下的人亲自道歉,面子上的损失才是大事。

        苏培能有如此担当,堪比男子汉大丈夫。胤禛有些感叹,可惜他只是个太监。

        思及此,再转头看向高良,不免皱起了眉头。

        高良看似忠厚,最近他却说了苏培很多的不是,这是他第几次前来告状了?

        胤禛心里不满高良,面上却不显,对苏培说道:“你这件事还算处理得当,本就不关你的事,底下的人那么多,只需要严加约束就好,每人犯了错,你都要摊上责,估计你有十个脑袋也顶不住。就让徐阿水去陪吧,他既然贪心,就让他知道贪心带来的后果,徐阿水,除了你瞒下的五百个大钱,罚你再赔一千个大钱给长平。”

        徐阿水以为自己的屁股又要开花了,见苏培仗义与他一起受罚,心里正在感激,听到胤禛要另外罚他一千个大钱,眼泪差点唰一下掉下来。

        他要是有一千个大钱,他早就去赌了,胤禛这个处罚,比打烂他的屁股还要狠。

        苏培知道徐阿水钱袋比脸还要干净,这下真是要了他的狗命,暗叫了声活该,差点没笑出声来。

        徐阿水不敢反抗,还要恭敬地磕头谢恩。

        苏培等徐阿水出去,心里恼怒不已。高良一而再,再而三上前挑衅,孰可忍孰不可忍。

        略微沉吟之后,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爷,奴才还有件事,请爷替奴才做主。”

        胤禛先前对苏培高看一眼,非常好说话,点点头说道:“你且说。”

        苏培转向高良,朝他打了个千,姿态放得非常低,诚心实意赔不是:“以前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见谅。不过,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希望你当面对我指出来,如果有错,我一定改正。爷忙得很,每次都要拿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来耽误爷的功夫,我实在是没脸。”

        高良憨厚的脸,终于再也绷不住,难以置信盯着苏培。

        虽不知胤禛为何明显偏着苏培,徐阿水都承认了克扣之事,也只是高抬轻放,不痛不痒罚了一千个大钱。

        何况,大家私底下有再大的矛盾,也是各自暗中搞事,绝不会当面撕破脸皮。

        万万没想到,苏培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高良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怒,以后若是再来胤禛面前告状,就是不体恤主子辛苦。

        这么大一顶帽子盖下来,高良哪承受得起,嘴唇哆嗦着,腿一弯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刚要张嘴哭,苏培语重心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过年的,高良,你别哭了吧,过年要喜气,可别把好运都哭没了。”

        高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硬生生把眼泪逼回了肚子里。

        胤禛眼神从两人身上掠过,淡淡地说道:“高良,苏培盛是你的顶头上峰,以后有事的话,先向他禀报,一天天的,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替你断案。”

        高良面若死灰,规规矩矩应是。

        胤禛对高良摆摆手,说道:“下去吧,苏培你过来磨墨,正事都被你们耽误了。”

        高良退出屋,苏培上前磨墨,几乎没笑破肚皮。

        既然已经断了高良告状的路,以后一定要想法子把他整死。

        桀桀桀,苏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九千岁的潜质。

        胤禛拿着笔准备蘸墨,见苏培还拿着墨在画圈圈,横了他一眼:“墨汁都满出来了,你脑子都在想什么?”

        这次苏培不敢以为胤禛是在骂他,面不改色撒谎:“奴才闻到墨汁清香,在想着奴才虽然胸无点墨,能多闻些墨香,说不定就会变得有学问了。”

        胤禛听得发笑,说道:“你倒是谦虚,既然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就该多学些。平时无事时,别只顾着偷偷睡觉,跑去厨房混吃混喝。”

        苏培傻了眼,脱口而出道:“爷都知道了?”

        胤禛笑了:“我还能不知道,府里不缺那口吃食,你是吃进了肚子里,又不是乱拿去霍霍,我懒得与你计较罢了。”

        苏培神情讪讪,说道:“多谢爷体谅,平时奴才饿得快,就吃多了些。”

        胤禛斜了他一眼,低头认真写字,不咸不淡说道:“别只顾着吃,要多动动脑子,只府里的人都不能摆平,底下的人不服你,出去之后,在外人面前,你还不得被欺负了去。”

        苏培心道还不是因为你接受越级告状,一言堂可要不得。

        再说出去之后,面对的人大多都是亲王贝勒阿哥,天然的身份压制,我就算再厉害,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苏培暗搓搓反驳归反驳,却把胤禛的提点,牢牢记在了心上。

        胤禛没再说什么,低头写起了字。

        苏培伺候胤禛用完饭歇息,下了值回自己的小院,见到徐阿水与二贵两人,也不怕冷,都冻得脸都白了,在庭院里抱着扭来扭去。

        苏培看得实在是辣眼睛,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二贵见到了救星,扯着嗓子喊道:“苏爷爷,徐阿水这狗东西,要强找小的借银子,苏爷爷救命啊!”

        徐阿水放开二贵,哭唧唧说道:“苏爷爷,小的拿不出一千个大钱,别说一千个,就是一百个,小的也拿不出来。二贵有钱,他都存了好几十两了。”

        二贵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跳三丈高,扯着喉咙骂:“徐阿水你个王八蛋,居然盯着老子的钱袋。你说,你怎么知道老子存了多少银子,你是不是想要偷,那是老子的命根子,你敢动歪心思,看打!”

        两人又扭成一团。

        苏培目不斜视走进屋,二贵与徐阿水扭打着一路跟在后面,扭了一半,二贵推开徐阿水,颠颠跑上前,说道:“苏爷爷,大妞妹妹给爷送了一个包袱来,苏爷爷在忙,小的就替苏爷爷收下了。”

        苏培愣了下,上次决定挥剑斩情丝之后,小河差大妞送了好几次包袱来,都是她亲手做的针线活,有细棉的里衣,荷包等。

        徐阿水酸溜溜说道:“哎哟,还大妞妹妹,不要脸,二贵,你是不是想留着银子,以后好娶大妞?”

        二贵人虽丑,但是他有根。

        苏培抬眼看去,二贵竟然难得扭捏起来,红着脸反击:“要你管!”

        徐阿水嘴角都快撇到了地上,很快来了劲,不怀好意笑着道:“瞧你长得,啧啧啧!大妞呢,算是长相端庄吧,可架不住你这张夜里见了都要被吓醒的脸啊,若是以后生个闺女随了你,哎哟,造孽啊!”

        二贵怒了,嗷地一声扑上去,把徐阿水压在了炕上。

        徐阿水奋起反击,翻身把二贵压在下面:“快借给爷爷大钱,不然爷爷就去告诉大妞,你对她居心不良。二贵,好哥哥,不借一千个,九百八十个好不好,我把自己的二十个全部补进去。好哥哥…”

        二贵被徐阿水捏着嗓子的一声好哥哥,激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掐住了他的嘴:“老子都快吐了!”

        苏培没理会两人,打开包袱皮,里面装着一套皮裘衣裤,加上两双皮袜。

        皮裘衣裤穿着很暖和,不透风能御寒,屋里烧了炕,穿着就热了。

        皮不透气,苏培经常被捂出一身汗,尤其是皮袜,气味实在是销魂。

        皮袜多几双好换洗,多一套皮裘衣裤,也可以每天轮换着穿,换下来的挂着散味。

        苏培看着眼前的包袱,一颗心,说不出的滋味。

        慢吞吞脱下靴子,拉下脚上的皮袜,扔到了激情互骂的两人身上。

        屋内瞬间安静,很快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喊:“臭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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