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时的苏培,不说能倒拔垂杨柳,忙起来不洗脸不洗脚,倒头就睡那是常事。

  生病之后的他,心里住了个林妹妹,戏多得很。

  见到胤禛前来,他本来还惊了一跳,马上就变得很满足,因为他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被大清未来的皇帝亲自探望,搁到以前,妥妥能上七点档了吧?

  他本来想下暖炕请安的,胤禛的话一落音,莫名的委屈就淹没了他。

  都生病了,还是因为加班生病的,不先问他还不好就算了,还取笑是几个意思?

  戏精附体的苏培,想摆烂了,手撑在炕上,试图要起身见礼,扭动了几下,弱不禁风倒了回去,扶着胸口喘息。

  不知为何,胤禛看到苏培的模样,就很想笑,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既然起不来,就躺着吧。”

  转头四下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眼神在闪烁着金光的案桌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了苏培。

  苏培余光时刻关注着胤禛,脑子里已经转了一百遍,迎着他的视线,无精打采说道:“爷怎么来了?奴才屋子里寒酸得很,怕怠慢了爷。再说,奴才病了,怕病气过给了爷,奴才多谢爷的关心,爷还是请回吧,等奴才身体好了,一定回来给爷磕头谢恩。”

  说完这一长段话,苏培似乎不胜体力,马上喘息了起来。

  下人躬身送了茶水进屋,端了椅子放在胤禛身边,收拾好打翻的炕桌退了出去。

  胤禛似笑非笑打量着椅子,酸枝木的圈椅,酸枝木的炕桌。

  屋里暖香扑鼻,惬意舒适,胤禛坐了下去,说道:“你既然身体不好,就别那么多话了。放心,你这屋子不寒酸,能带金线的香樟木案几你都能有,怠慢不了我。”                        

                            

  苏培本来还等着胤禛骂他逾距,用金丝楠木呢,居然被胤禛看出了是香樟。

  他老实了几分,装作实在是太累,勉强笑了笑,将掉到眉毛边的抹额往上推了推。

  胤禛看到苏培的抹额,乍一眼看上去虽想笑,衬着他的脸,还怪好看的,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

  苏培珠宝不算很多,只有满满一大匣子。他平时当差的时候用不上,拿来打弹珠他怕会遭天谴,换了些,加上他存下的现银,置办了宅子铺子田产,留着准备以后养老。

  如果能活到养老的话。

  剩下的珠宝,全部被他拿来做成了各种脚串手串肚脐串,至于抹额,是灵光一闪学了贾宝玉。

  这些话苏培当然不会老实交待,他脚上还带着绿松石串,此刻悄然把脚往被褥里缩了缩,含糊着撒谎:“奴才头疼,怕见风,戴上了能挡着些。”

  胤禛无语,笑着指向窗外:“所以你这般赏梅,怎地不把花搬进屋,好赏得更清楚些?”

  苏培心道哎呀,真是烦人,来探病一点礼物都不带,还这么多问题。

  垂下眼眸,掩去了暗翻的白眼,回答道:“屋里热,梅花放进来后,很快就枯萎了,太过浪费,奴才舍不得。”

  胤禛忍不住再次笑出声,笑完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是,一株梅花,值钱得很。那青釉花瓶,是官窑的吧?搬来搬去,若是摔碎了,能值多少片梅花林?”

  苏培不止这一个花瓶,只豆青釉花瓶,釉色纯净,配着盛开的红梅,最为好看。

  青釉瓷器是康熙最爱,尤其是豆青釉,官窑多烧制此种瓷。

  胤禛府上有一些,有次他随手赏给了苏培,让他自己去库房挑。                        

                            

  苏培秉着暴发户心态,既然胤禛让他随便挑,他就挑了个最大的,至少在气势与重量上先赢了。

  听到胤禛一点点给他算账,苏培这生病时特供的暴脾气,差点就爆发了。

  他没有克扣下人,没有贪污乱收礼......,收是收过,是来自孙子们的孝敬,不过平时过年过节,他都打赏了下去。

  他所有的家产,都是来自胤禛的库房___不偷不抢,都是胤禛对他当差满意,额外的打赏。

  呃?这么一算,胤禛的加班费好似给得挺多的。

  苏培暴脾气被抚慰了,态度瞬间好了许多,真诚地说道:“爷,您回去吧,奴才怕过了病气给您。明天一大早,您还要进宫去呢。”

  胤禛斜睨着他,说道:“你哪里来的病气,太医说了,你就是时冷时热受了凉,再加上劳累,一闲下来,就病了,只要好生歇着就好。你也不能尽歇着不动,要多起来走走,好好的人,成日躺着都会生病。你多久没有动过了?”

  能躺着,谁要起来动?

  苏培神色讪讪,说道:“奴才体虚,走动一会,腿就软了,先前吃过饭之后,走动了几步,累了就歇了下来。”

  胤禛哦了声,皱眉问道:“让人给你送来的菜,应当都冷了,你不会都吃了下去吧?”

  过年的时候,胤禛让人赏了几道菜送来,除了满人惯常吃的过年菜,极为难得的是,还有份龙井炒虾仁,一条清蒸鱼。

  菜送来的时候,底下用炭盆保着温,只外面加天气滴水成冰,送来时还是已经变凉了。

  苏培哪有那么听话,让下人把鱼与龙井虾仁热了下,他吃了些,其余的没有兴趣,还搁在那里呢。                        

                            

  怕赐下来的菜没吃,胤禛会生气,苏培含混着说道:“奴才吃了些,剩下的留着了,等到下一顿再吃,奴才保证会全部吃完,不辜负爷的关爱。”

  胤禛一听,哪还能不明白苏培哪点儿小心思。

  平时苏培是厨房里的常客,油大或者太腻的菜,他看都不会看。

  胤禛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没吃完就放着吧,不过图个吉利罢了。可惜过年天气冷,没有青菜嫩芯给你吃。”

  苏培见胤禛对他平时的那些小动作一清二楚,瞒是瞒不住的,干脆光棍起来,厚着脸皮道了谢。

  胤禛打量着苏培的神色,他眉眼间,还余着掩饰不住的病容,不禁问道:“可吃过药了?”

  苏培最恨苦药,怕死还是吃了一大碗,现在呼吸间依然一股药味,理直气壮答道:“奴才吃过药了。”

  胤禛点点头,说道:“好,吃过药就能早些好起来。你别管那些规矩,身子不舒服的话,还是得请太医来看,你差徐阿水来说一声就是。”

  这还算真切实意的关心,苏培听得全身通泰。不过,徐阿水这个狗东西只在他刚生病时露了一次面,便推脱当值忙,从没再来过。

  莫非,他想趁着自己生病之时,夺取大总管之位?

  苏培暗自咬了咬牙,假惺惺试探着说道:“奴才多谢爷的关心。最近奴才生病,有徐阿水在爷面前伺候,他还算谨慎可靠,爷用得顺手,奴才也就放心了。”

  以前苏培虽然几乎天天当值,比起其他伺候的人,他绝对算不得勤劳上进。吃饭的时候准点积极,下值的时候绝不拖延。

  胤禛经常要差人去找他,气得想打他板子。                        

                            

  但是,交给他做的事情,胤禛从不会担心他搞砸了。

  如今他生病这段时日,胤禛更深有感触。徐阿水比苏培积极,寸步不离跟在他左右。只是,胤禛怎么都感到不得劲。

  一个眼神过去,徐阿水领会不到位且不提,苏培能做的事情,徐阿水一样都做不了。

  如果苏培不是太监,只要有人在背后拿鞭子抽打着,入朝拜相都绰绰有余。

  胤禛按下心里的惋惜,眉毛微扬,不客气直接拆穿了他:“你少装蒜,瞧你那样,生怕我以后都用徐阿水,把你扔在了一旁。你放心,你的脑子有用,徐阿水给你提鞋都不配。我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你别胡思乱想,赶紧早些养好回来当差。过年开衙之后,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呢。”

  瞧这话说得,苏培不知道听后,是该高兴还是还伤心。

  也是,谁能帮着胤禛坑朝臣以及他亲娘啊?徐阿水暂时,以及永远,取代不了他的地位。

  不过,胤禛对他的重视,就只是因为他有用。

  难道就不能因为他的人品,以及盛世美颜吗?

  等等,不对,盛世美颜去掉。

  过年之后,还得加班加点苦干,苏培想哭,他巴不得继续病着,躺在暖和香软的炕上,过无所事事的生活。

  有钱有房,身边的金银珠宝,一辈子都花不完,完全可以辞职不干了,趁着年轻,他想去到处走走。

  苏培不想干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不知道能不能提前病退?

  偷瞄了胤禛好几眼,苏培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爷,若是,奴才说,若是奴才一直病好不了,奴才可否请辞?”

  胤禛的脸,蓦地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声音比眼神还要冷,直接了当说道:“可以。”                        

                            

  苏培马上高兴地笑了,笑到一半,胤禛又说:“除非死。”

  苏培笑迅速收了回去,也是,太监这种公务员,都是终身制。死了自动离职,极个别在改朝换代时能荣养。

  真是,生病让他变天真变蠢。

  胤禛气得直骂:“大过年的,你非得没事找事,逼得我说这种晦气话,我看你真是病坏了脑子。有时,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难道还亏待了你,你居然想着不干了?”

  苏培麻利地认了错:“爷,奴才就是脑子坏了,您别生气,生病了,想得就多了些,您别与奴才计较。”

  胤禛冷笑一声,“我与你计较,哼,我真与你计较的话,你早就被拿来打板子了。”

  西洋自鸣钟这时敲响了,胤禛转头看了下时辰,盯着苏培,板着脸问道:“你能不能起身?”

  苏培不知其意,挨了骂,胤禛还在生气,他一定肯定能起来,马上撑着起身下了床。

  慌忙中,苏培忘了脚,绿松石串滑落在雪白的脚踝上,几乎没闪瞎胤禛的眼。他怔怔看了片刻,实在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无语望天。

  苏培暗叫了声糟糕,太露财了,慌忙装作弯腰整理裤腿,飞快套上了罗袜,穿好鞋,裹紧了几乎曳地的裘皮大氅,挡住了绿松石串。

  胤禛懒得理会苏培的欲盖弥彰,斜了他一眼,见他穿得比熊还要厚,便转身往外走去。

  苏培忙跟在胤禛身后走了出屋,外面雪花飞舞,不过他穿得厚,裹得密不透风,没怎么感到冷。

  院子里,几个奴才在忙碌着,待到烟花啾啾啾升上天,在半空绽放,璀璨夺目。                        

                            

  苏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胤禛,呐呐说不出话来。

  胤禛朝他笑,笑容在烟花的映照下,几乎比烟花还要灿烂:“过年了,总要有点喜气。沾了喜气,保佑你早些好起来,快快回来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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