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鲫鱼风筝
周末，一家手工教室门店里，简樱和姜青柠带着简安安一起出现。
简安安在摆满了彩色卡纸的小桌前如鱼得水，反倒是简樱笨手笨脚，在体验的时候用美工刀割纸张都把自己手背划了一道。
还好不太深，姜青柠跑隔壁药店买了创可贴给她贴了两片。
“妈妈，姨姨，我做好啦。”简安安捧起自己刚刚做的手工立体动物园，上面分别有一只大熊猫、一头大象和一只斑马，她晶莹漂亮的眼睛和简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姜青柠发自内心感慨道：“安安的小手也太灵巧了吧！天哪，阿姨和你妈咪撞破脑袋也做不出这个……”
她的话卡住，下意识看了一眼简樱。
简樱神色如常。
姜青柠轻咳一声，凑在她耳边低低说：“之前我就想说了，安安这个手工水平也太高了点吧？你看你这笨手笨脚的，莫非我们安安是天才儿童？”
简樱失笑：“你别搞什么天才论，对孩子成长不好。她做得好也不是什么天赋，无他，惟手熟尔。”
其实她知道姜青柠想说什么。安安的手工天赋不像她，那么应该就是像陆季屿了。
手工教室的老师说喜欢手工的孩子往往专注力比较好，简安安认真时候的样子，确实很像那个人。
简樱又回忆起和陆季屿在旧楼房里相见的日子，那个被吹到她家阳台的风筝，就是陆季屿自己制作的。
一只鲫鱼风筝。
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造型的风筝，想一想也知道不是太美观。不过陆季屿当时花了不少心思，出来的成品倒是很有特色。
他做鲫鱼风筝，当然是有点小心思的。
拿到风筝以后，他就对简樱说：“之所以做鲫鱼风筝，是因为我叫陆季屿。”
季屿，鲫鱼，谐音。
是为了让她对他印象更深刻。
简樱当时就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陆季屿一时怔愣，看了她半晌。
简樱陷入回忆中，不自觉莞尔。
心跳竟然还有些久违的悸动。
她忍不住想，她现在对陆季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当年，她是在领证结婚以后，才慢慢得知陆季屿的身份竟然是云市第一豪门陆家的继承人。
很多不敢直面的问题被摆到面前，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和他之间的鸿沟。
陆老爷子见到她时对她说，陆季屿的父母过于自私，只想要自己活得痛快，不愿意继承家业，所以他才一直等陆季屿长大——陆季屿必然要接手陆家的家业。
陆老爷子没有明着要求简樱离开陆季屿，但他把所有问题摆上桌面，让简樱自己看到，她和陆季屿之间的鸿沟是无法填补的天堑。
那场婚姻，是她退缩了。
最后也伤害了陆季屿。
简樱有一些出神，喃喃自语：“你说，他是不是还是那么恨我？”
姜青柠一懵：“什么？”
简樱对她也没有什么隐瞒，叹了一口气说：“最近陆季屿总给我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男友候选人信息。他是在讽刺我吗？”
姜青柠听不下去了，手叉着腰：“你是自虐狂吗？为什么他应该恨你讽刺你？”
简樱抿了下唇：“毕竟当时，是我先伤害的他。”
当年两人还在闪婚的热恋期，是简樱忽然提出的离婚。
陆季屿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有当真也不答应。她就狠心对陆季屿说：“其实和你结婚，更多是为了……体验生活。”
陆季屿拧眉把她抱住，她闭着眼不去看他：“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剧本诊断师，前两个月刚接了有关婚姻生活的剧本……现在项目提交完成了，体验也改……结束了。”
到最后她几乎说不下去，但已经表达出了桥归桥路归路的意思。
陆季屿狠狠吻她的唇，堵住她的话，用行动指责她在骗他。
她跌进他的怀中，被迫承受他碾磨辗转的惩罚。
一连几天，浓情与控诉此消彼长，仿佛无休。
他说，他们不会结束。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本该是承诺的誓言，却被捆上千钧压力。
她也试着去想象未来，即便两人背景差异巨大，但彼此是相爱的，不是吗？那便可以排除万难，自信坦然地走下去，不是吗？
然而自卑与亏欠感是一只狡猾的梦魇，无孔不入，一点一点啃噬着简樱的注意力，叫她患得患失。
后来有一天黄昏，陆季屿从外头超市回来，满屋子没找到简樱，想到什么，目光近乎碎裂。
终于，在卧室白色窗帘掩盖之下，他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简樱——当时的她抱着两腿，瞳孔涣散失神。而她身后上方处，窗户大开，风呼呼涌进来。
陆季屿瞬间冷汗淋漓。
他松开手里的一切，上前抱住她，一夜沉默。
他害怕失去她，更害怕她在这段关系里情绪崩溃，做出傻事。
他不敢想，如果她不在窗帘之下，而是越过了那扇窗户，他要怎么办。
拉扯了一个月，到底还是陆季屿红着眼同意离婚。
“爱人之前先爱己，我那时候就是做不到爱己，找不到自我，所以情绪快要崩溃了。”简樱看向姜青柠，“那时候，我也是故意用情绪崩溃的那一面刺痛他，才让他和我离婚。”
所以后来，陆季屿在离婚之后对她发了那样一条威胁意味的短信，虽然不像他的风格，她也觉得能够理解。
他应该是，很委屈，很埋怨她吧。
姜青柠听她这么说，瞬间有些恨铁不成钢：“送你一句话。”
“什么？”
“你这个大蠢驴！”
简樱无语。
姜青柠深吸一口气，说：“他陆季屿和你结婚的时候没有把家世背景告诉你，后来也没有防住陆老爷子找你，他们陆家就没有亏欠你吗？”
“你们两个之间，不管谁更过分，都已经过去了，两清了。”
她越说越激动，也是在心疼简樱：“现在你是自由的，人身自由，精神也自由，你不欠任何人了，爱干嘛干嘛，别让自己有负罪感。”
两个姐妹一时之间都有些哽咽，最后简樱被姜青柠抱住：“你呢，现在就好好考虑自己和女儿怎么过得开心就好了。我们樱樱这么能干，还有了安安这个大宝贝女儿，早就用实力证明自己可以横跨一切鸿沟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给我潇洒和过去说拜拜。”
说完，她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松开简樱看着她：“既然说拜拜了，那现在就是新开始了。不管是陆季屿还是吴季屿或者张季屿，你要是讨厌他就狠狠拒绝他，要是觉得还喜欢，那就大胆主动一点把他给办了。”
简樱原本还感动得一塌糊涂，听到姜青柠最后一句话猛地瞪圆了眼睛。
办……了？
想法这么危险的闺蜜还能要吗？
——
周一上班时，名图影业前台的孙姗姗来到简樱的工位旁。
“余老师，陆总让你去会议室找他。”
“陆总？”简樱迟疑一瞬。
陆季屿？
今天费雪明明没来公司，陆季屿怎么会主动找她？
不过，既然是去会议室，那就应该是聊手头这部科幻剧项目的事吧。
简樱收拾了笔记本，带上笔和手机，就去会议室了。
她在会议室的门上敲了三声，推开门。里面灯光昏暗，只有陆季屿和李解两个身影，一坐一站。
李解站在角落，表情是一言难尽。他觉得，陆季屿有点像武侠片里走火入魔的反派。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心里开始盘算，如果自己失去了现在这份助理工作，是不是可以考虑成为情感博主。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把陆季屿抓心挠肺想靠近又躲开——像个疯子一样的状态给写到博客里去。
“进来，坐。”陆季屿对杵在门边的简樱说。
简樱狐疑地关上门，挑了一个距离陆季屿四五个位子的地方坐下。
昏暗光线中，投影仪开始播放。
同时，陆季屿的声音响起来：“屏幕上这些，是我经过海选出来的。”
会议投影布上出现的，是三个男性的证件照。
海选？简樱满脑袋疑问。
等等，这是……陆季屿给她筛选出来的候选男友？
简樱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陆季屿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不明显地晃了一下。
他现在很像饮鸩止渴的人，只有用这个办法和简樱保持接触，但每一次提起帮她找男友的话题又像在反复割开自己的伤口。
因此这几天下来，他的情绪状态越来越糟糕，吃药剂量也越来越大。
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有一天要被送去医院洗胃。
陆季屿保持着很淡的神色，继续道：“这三个人的年龄、家庭、工作都是‘优质男友评价模型’中得分95分以上的。哦对了，‘优质男友评价模型’是我特意给你量身打造的。不过这三个人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太大毛病，经过我打造的另一个性格模型的预测，之后也还是存在性格扭曲甚至家暴的倾向……”
“陆季屿。”简樱喊停，脸色苍白又严肃。
陆季屿在昏暗光线中看向她。
“这样没什么意思。”简樱说。
陆季屿勉强扯了一下唇：“你不是想找男朋友吗，我一定要帮你。”
李解识时务，早就已经离开会议室了。此时房间里只有陆季屿和简樱两个人。
简樱当真生气了，嘴唇微微颤抖：“你在报复我吗？”
姜青柠说她应该走出来，和过去告别。可陆季屿却是这个样子，他真的走出来了吗？
她惊疑。
过去的五年，她怀孕，生下简安安，为了生活拼命工作，陪伴女儿成长。
而在陆季屿这里，时间很可能并没有在流动，他的世界没有翻篇，他还被困在五年前那些阴暗浓稠的夜里。
“你在报复我吗？”——陆季屿听她这样问，冰冷的神色更显深沉。
他突然起身，向简樱的位子大步走去，越来越近。
简樱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属于男人的气息沉沉压下来，困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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