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既要还要

　　谁也不知道圣庙庙祝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无人在意。
圣庙庙祝神秘、强大、冷漠，只负责圣人和圣庙相关事宜，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是以世人对圣庙庙祝尊敬，却极少理会，反正理会也没用。
陈知白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弟子蒙受不白之冤，被县丞张耀华判处二十年徒刑，求圣人还弟子清白，并降下雷霆之力击杀凶手。”
这话一出口，现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噤若寒蝉，哪怕不是凶手，也不敢喘大气。
万一被误伤呢？
圣人之威，深不可测。
张耀华更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庙祝也抽出三支线香，插入香炉内。
片刻后，却道：“诉求过多，请重新提起请求。”
陈知白眯起眼睛。
这庙祝，这圣人，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仿佛机器人，还不如穿越前那些AI更智能。
上次圣人退场前的结束语就很明显，很机械，很数字。
现在又来个述求过多，请哈重新提起请求。
这用词，怪怪的。
应该是这首墨梅的品级不够高，无法驱使圣人同时完成“还我清白”“击杀凶手”这两个要求。
挑一个？
挑哪个好一些？
这时，已经绝望的张耀华听到庙祝的话，瞬间大喜过望。
述求过多，圣人不允。
好！
好！
好啊！
陈知白只能在两个要求里二选一，杀我就没办法弄清楚来龙去脉，想要清白就没办法杀我。
对年轻学子来说，清白更重要！
我不需要死在圣人裁决之下！
哈哈哈哈哈！
圣人果然公正公道！
我不用死！
只要这次不死，就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这陈知白再厉害也只是个童生，我有的是办法，他总不能一直请圣裁吧？
哈哈哈！
张耀华强忍内心喜悦，等待陈知白作出选择。
王怀茂也紧紧盯着陈知白。
陈知白啊陈知白，二选一，你会怎么选？要清白？还是要击杀凶手？
柳元贺也饶有兴致地盯着现场：“老吕啊，你猜陈知白会怎么选？”
师爷老吕小心道：“上一次请圣裁，他只求清白，然后亲手报仇雪恨，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年轻人嘛，对名声看得更重，好胜心也更强，求圣人还他清白，然后亲自斩杀仇敌，更符合热血年轻人的思路。”
柳元贺微笑点头：“回想当年，我也是这么做的，虽然我请的不是圣人，而是师门长辈。”
“少年热血，意气风发，心里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天不怕地不怕，相信公平正义，有理想，有信念，认准一件事情便再不回头，哪怕明知道有更好的选择。”
“是啊，年轻真好。”
柳元贺感慨中。
陈知白自怀里又掏出一张宣纸，投入香炉中，沉声道：“求圣人还弟子清白，并以雷霆之力击杀凶手。”
宣纸化作一缕青烟，笔直地冲上云霄。
圣人伸手抓住，展开。
众人见状，又是一惊。
“又一份合格的祭品？”
“哪儿来的诗才？”
“他准备了多少诗词？”
“随便一篇都能入得了圣人之眼？”
“才华横溢，才华横溢啊！”
“这篇是几品？”
“至少四品吧，历史上还没有四品以下诗词请圣裁成功的先例。”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题材。”
张耀华看到这一幕，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转化为强烈的惊恐。
怎么可能？
又一篇？
直接入了圣人法眼？
他，他哪来那么多上好的诗词？
王怀茂见状，猛地瞪大眼睛。
好小子！
竟然还藏了一手！
这是既要也要，一点不给凶手活路啊！
手段真硬！
霸气！
柳元贺看到这一幕，呆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我俩都错了，这个陈知白真不是一般人，手段很硬！最主要的是底气很足，一篇不够就再加一篇，明晃晃地把圣人当打手，跟圣人做买卖，胆子真大！”
师爷老吕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
柳元贺点头：“任谁也想不到他怀里还揣着一篇原创好诗。”
“一般人出一篇四品原创诗词能炫耀一辈子，他却……一篇接一篇，东翁，他短短几天拿出来的四品以上原创诗词比您这辈子拿出来的都多。”
这时，圣人展开的画卷中，出现一幅画面。
画面中，一人戴着手铐脚镣枷锁，站在一间逼仄的小房间里，仰望头顶狭小的窗户。
窗户外，长着一株高大茂密的杨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绿色叶片中趴着一只黑黢黢的知了。
画面简单，却清晰明了。
众人甚至能听到知了的鸣叫声。
画面展开，呈现几行标志性的行楷大字。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越州新宜陈知白。
大宁嘉元二十一年初夏五月十六。
四。
还是四品原创诗词。
连续两篇四品原创诗词！
看惯了前边的好的，看这一片，甚至感觉有点乏善可陈。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王怀茂捋着胡须沉吟。
这篇借物咏志也颇为巧妙，而且与他本人的处境颇为吻合，难道事先就猜到自己可能会变成阶下囚？
若是如此，这小子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沉。
至于这篇五言律诗，遣词造句也颇为精巧，且以蝉之高洁来比喻自己心志，最后两句点题，瞬间升华。
这篇能成四品，全靠最后两句。
太巧妙了，短短两句写尽了蒙受冤屈无人能解的孤寂感。
这个陈知白写诗，真真直戳心窝子，让人动情，让人共情。
难怪能一次又一次请圣裁成功。
圣人最喜有情有趣的文字，最不喜纯粹的词藻堆砌与无病**。
只这一点，陈知白便超越了九成诗家。
柳元贺也沉吟不语。
师爷老吕咂摸片刻后道：“这篇不如前几篇精彩，不过胜在立意高远，最后两句升华极妙，且与他如今处境吻合，没写实，却又是写实，若不是请圣裁成功，诗中刻画便是他的下场，以现实为基础，辅以充分的想象，并借此表明自身之高洁，手法极高明，一点不显得刻意，圣人定为四品，真没毛病。”
柳元贺点头：“这篇律诗没问题，我只想知道他怀里到底藏了几篇，怎么随便掏一篇出来就这般贴切。”
“东翁下次见了他，亲口问问。”
“呵呵呵，我可不做这讨人嫌的事儿。”
师爷老吕识趣地转移话题：“张耀华死定了。”
柳元贺淡淡道：“能死在圣人之手，便宜他了，我这一辈子，也只见过一次圣人出手，好好看着，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圣人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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