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马场碎尸(十)
云曦瑶看着面前神色悲痛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
听他的口吻像是容大夫人的夫君,荣九思的父亲,荣家长房长子,现任荣国公,妥妥的荣家掌权人。
这般悲痛之色不似作伪,他是真的为此而悲痛,与容大夫人的鹣鲽情深可见一斑。
可是,云曦瑶眼底闪过了疑惑之色,这位荣家掌权人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他”与荣家人有什么仇怨,以至于容大夫人身死后,她夫君第一个想起的嫌疑人便是这位神秘的“他”?
云曦瑶敏锐地察觉出,这或许是一个重要人物。
她念及此,便走上前,轻声道:
“国公爷,还请节哀。我们今日登门,本是想祝寿,却不成想遇上了这样的惨事。恰好大理寺卿裴大人也在此,我们也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助老太君与容大夫人找到真凶,将其绳之以法。还望得到国公的帮助。”
荣国公沉浸于悲伤之中,方才没注意到这旁边有人,闻言只觉得此女言辞切切,逻辑清楚,说的有理有节,心下不禁暗叹此女不凡,一抬头却见是个长相清艳又通身贵气的佳人,不由得有些惊异,这般姝色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放轻了声,温和而又迟疑道:
“这位姑娘是……”
他小心斟酌着词汇,这样的人儿绝非一般的家里能够养出来,至少得是出身于钟鸣鼎盛之家方能有这样的气度,听她话里话外又是来赴宴的,他可还没忘了这赴宴的宾客里,被圣上临时加了一位平日里深居简出却备受圣眷的公主殿下,他自然得小心些说话。
荣家虽势大,却也不愿莫名其妙得罪了人,尤其是皇家的人。
“这位是长宁公主。”容琅见状上前来,一语道破云曦瑶身份。
“什么?殿下竟亲自来了此处?”荣国公瞳孔微微放大,虽说此前已然有过猜测,但真的得知这位的身份时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
再看那边的裴桓,那裴桓对此未置一词,相当于是默认了这玄衣侍卫,也就是容琅的说法。
若是公主来了……荣国公眼里的光闪了一下,随即冲云曦瑶那边转过身去,略微弯了弯腰恭敬道:
“殿下此番前来,令容府蓬荜生辉。容府招待不周,竟让殿下见了这般令人怖惧的丑事,还望殿下恕罪。至于这查案子一事,”荣国公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沉肃道,“便不由殿下费心了,让殿下受惊,臣已然是罪该万死,又怎么敢劳驾殿下?”
云曦瑶一听怔住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位荣国公是这样的一套说辞,她还以为一开口这位荣国公便会像之前的安国公一样,不说感激涕零,也至少是百般配合。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国公,不麻烦的,我来探查案子是我自愿的,再说了这旁边还有专门破案的裴大人,这堪破悬案也是裴大人的分内之事,您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
荣国公虽说有些话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他还是清楚的,无非是这位殿下自愿且迫切地想帮他们容府破案,可是……荣国公内心叹了口气,她是公主啊,是皇家的人,有些事让她知晓,就等同于让陛下知晓了。
这个险,他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冒。
“殿下一片赤诚,臣携全府感激不尽,可这归根结底是臣的家事,殿下若是查下去,恐有不妥啊。”荣国公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似分外有礼,可细听之下,分明是在赶人,谦卑中夹杂了一丝强硬。
“你!”云曦瑶听出来这荣国公话里话外的赶人之意,胸膛起伏了一阵,忍不住有些气急,一时间甚至气到失语,想要说的话太多,却反而不知道先说哪句为好。
她上赶着要帮他们荣国公府查案子,诚然初衷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最终结果终归是破案,殊途同归。
这荣国公可好,一个劲地赶人,他在想什么?
“国公,你说这是家事,下官却不敢苟同。”裴桓眯了眯眼,看着云曦瑶气成这样,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出声维护道:
“诚然,这容大夫人与老太君是贵府中人,可她们也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老太君更是早年间亲上过战场,甚至于大军危难之际,先皇还曾封老太君暂任元帅!
虽说战后老太君卸甲归田,回了容府深居简出,可她始终是为了天盛出过力的!她这一死,不仅关乎到你荣国公府,对于朝廷也是不小的震动!
说是家事,可也是国事!与国相关无小事,这个道理荣国公不会不清楚吧。”
裴桓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冷面判官,今日也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还句句在理,云曦瑶忍不住为之侧目,有些想不到他也是会说长篇大论的人。
而裴桓自然也感受到云曦瑶投在他身上惊讶的眼神,却并没有回过头跟她对视或者邀功,他本身也不是这样的人,顺心而动,并不求别人的感恩。
于是只留给了云曦瑶一个棱角锋利的侧脸,可唇角却压不住,悄悄翘起了一个弧度,却并不明显,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而容琅在身后正暗自后悔自己晚出声了一会儿,竟让裴桓抢了先,那人今儿个也不晓得是怎么了,一口气竟说了这么多话,他看着面前云曦瑶投在那裴桓身上的,分明是感激之情,心下更生不妙之感。
须知英雄救美可不仅限于生死之关,像方才裴桓这种出手解围也容易令女子心生好感。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容琅皱眉。
他几步走上前去,使了个小心思,暗自假装不经意地阻断了云曦瑶望向那裴桓的目光,站在两人之间,冲对面油盐不进的荣国公行了个礼道:
“裴大人所言极是,国公聪明绝顶,这些道理应当不会不懂。在这般情境下,国公却还要赶殿下走……”容琅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地接着说,“臣斗胆,想问一句,国公莫非是有什么不想让殿下知道的隐情?”
容琅此言一出,荣国公登时扭过头来瞪视着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容琅,怒道:“放肆!你大胆!”其声震天,甚至还有些破了音,连这房梁似乎都为之颤了颤。
容琅倒是无所谓,他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并未被此吓到。只是……容琅下意识地掩住了身旁云曦瑶的耳朵,这位殿下是个娇气的,她身子一向不好,万一被这不知道轻重的老家伙给震得耳朵不适,那就不好了。
云曦瑶猝不及防被掩上了耳朵,有些怔忡,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云曦瑶回过头去,与容琅不期然地对视了一眼,对方眼底满是担忧与关怀。
这么关心她的吗?云曦瑶抿了抿唇,心底像是有一簇小小的烟花绽开。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他还是第一个这么关心她的,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够她翻来覆去地心底偷偷乐半天了。
虽然,云曦瑶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过是出于侍卫的本能反应罢了。
做侍卫不都是以主人的安危为先?怎么办,她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容琅见云曦瑶面上一会儿甜一会儿苦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见云曦瑶轻轻挣开了他的双手,冲他笑着道:
“没事。”
容琅看着她的笑,不知道为何竟看出了一点冷淡,她有些……不开心?
容琅百思不得其解,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只是捂了下耳朵就不开心了?他皱眉,猜测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让这位殿下有了些反感?
毕竟是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他这样三番五次地凑近,莫非她觉得是在……轻薄她?
这可不太妙,容琅暗下决心,看来以后得慢点了。
与容琅之间的小别扭暂且抛掷一边,云曦瑶静下心来,稍微冷静了一些,容琅方才说的话在心底闪过,虽说这话让这位荣国公暴跳如雷,惹怒了他,但这却是为她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云曦瑶微微眯起眼睛,认真看着这位荣国公,他面上充血,看起来像是被容琅方才这句话气得不轻,不时地抬手擦汗,还伴随着松领子的动作,似乎是刚刚发了一通火,热血上头,不停流汗。
但是,这句话真的会让他这么生气吗?
云曦瑶对此持保留意见,再加上……云曦瑶静静地看着荣国公不时伸手摸一摸鼻子,心下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若是心虚,便会做出很多小动作来进行掩饰,比如伸手摸鼻子,那是因为这个时候心跳加快,大量血上涌,鼻子里的血管会被撑大,此时的人便会有一种鼻子发痒,忍不住伸手触碰,这是其一。
其二是,人在口不对心或者心里藏了事秘而不宣并找借口掩饰之时,心里上微妙的不平衡感会令人的面上或颈部微微刺痛,不舒服之下,那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去松松衣领,避免粗糙的衣料摩挲本就不舒服的肌肤。
最后,若是一个人的小心思被意外点破,出于被发现的惶恐,以及急于掩饰的心理,那人的嗓门便会出乎意料地增大,好像增大了声音便能为他的话提升可信度一样。
而以上这一切都与荣国公的言行高度吻合,念及此,云曦瑶挑眉:
“国公,先别急着生气,我倒是觉得我这侍卫说得有几分道理。你这样疾言厉色反而更让我确信,你还有事瞒着我们,尤其是不想让我这个公主知道。
须知你之前的话已然露了馅,现在百般遮掩,不让我们查案,岂不是更加深了你的嫌疑,若是我将这件事禀告父皇,你猜猜,父皇会怎么想?”
云曦瑶没用“您”,而是用了“你”,显得这番充斥着威逼利诱的话更有了气势。
荣国公面上变换了几番神色,眼底翻涌着许多情绪,最后都归于平静。
他抬眼,沉声道:
“殿下好手段。罢了,若是想查,臣便豁出去,帮你们一把,想问什么便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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