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巾帼
大堂
胡氏甫一进来，便目光挑剔的四处审视。见到厅中坐着的女客时，她不满地皱起眉头，仿佛对此很是厌恶。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则一脸趾高气昂。
有伙计上前招呼，“请问娘子可有预定雅间？或是要在大堂就坐？”
胡氏面露不屑道：“本夫人可不是没规矩的，在此公然抛头露面、不顾体统。”
闻言，伙计一愣，她不是没遇到过不好伺候的客人，或许这位夫人是想要单独的房间，便再度扬起笑脸道：“那夫人不如随我到楼上雅间，雅间安静，没有人会打扰您。”
“小店新推出了一款点心，夫人不如尝一尝，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伙计热情介绍道。
胡氏却不接话，她目光凌厉地盯着伙计。见她身上穿着短打，头发梳成男子发髻，身为妇人却如男子一般打扮，简直不伦不类。
后边有伙计见胡氏如此情状，不由生出几分警惕，忙去通知青萝和柳氏。
胡氏皱眉问接待她的女伙计，“你为何要做如此打扮？简直毫无女子风仪。”
闻言，女伙计脑袋里满头问号，她只不过图做事方便而已，和女子风仪有何关系。出门干活，谁还讲究这么多。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女子裙裳长，梳妆也要费些时间，倒不如男子装束便利。”
柳氏和青萝前后脚赶到。
见伙计们皆围在一处，柳氏便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伙计们将胡氏的举动简略描述了一下，末了其中一人问柳氏：“柳娘子，前边那女客瞧着就是个刁钻的妇人，一进门就给咱们摆脸色。”
有人提议道：“要不把她赶出去吧，既然不是来花钱的，我们干嘛要搭理她。”
“不可不可，咱们毕竟开门做生意，还是要和气生财。”柳氏忙道。
那边，胡氏见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小孩，猜测这女子应该和奇思阁的东家有关系，便开口喊道：“你们东家是谁，让你们东家出来。”
柳氏见状，只能出言道：“我就是这里的东家，不知道这位娘子有何指教？”
她走到离胡氏不远处，面目沉静看着胡氏。
胡氏挑眉，没想到奇思阁的东家居然如此年轻，她扬声道：“你就是东家？”
柳氏颔首，“是我。”
青萝站在柳氏身后，默默观察这妇人究竟意欲何为。
胡氏走到柳氏对面，哂笑道：“指教不敢谈。只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店家罢了。”
柳氏不想打扰店里的客人，便提议道：“娘子既有疑惑，我现下恰好有些时间，娘子不如随我到屋里坐下慢慢谈。”
胡氏却不肯：“就在这儿说。”
她上下打量柳氏，全然一副挑剔的眼神。
柳氏皱眉，内心不喜她的举动，却碍于礼貌不好指责。
胡氏一脸肃容，正色道：“身为女子，本该仪态端庄、行坐有矩，为家中男儿操持家务、料理后宅。”
“但你们这奇思阁，却毫无规矩可言，全然不顾女子闺范。”说着胡氏指了指摆在前厅的沙发、藤椅等，似是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
店内坐在大堂闲谈的几位女客听到此言，纷纷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她们如今就坐在这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喝着新榨的果饮，没有在家中相夫教子、料理家事，成了这位妇人口中的“无矩”之徒。
青萝知道，奇思阁自从经营以来，确实引起不少争议，但不满的大多是男人，倒是第一次遇到有女人指责她们。
不对，或许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像这妇人一般，上门来指手画脚的。
柳氏也觉得荒谬，她对胡氏道：“娘子既不喜欢我们铺子，不来便是，我们也没有硬拉着客人上门的本事，何须在此吵嚷。”
大堂和楼上雅间里还有不少女客在，柳氏担心这妇人的言语会引起她们不满，继而迁怒她们奇思阁。
站在后面观察的青萝觉得有些不对，她轻声问旁边的伙计，“你们有人认识她吗？知不知道是谁家的人？”
伙计们俱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妇人。
没人认识？
一进门就挑刺？
青萝眯了眯眼，莫非这妇人是早有预谋，专门来铺子里挑事儿的。
这边，胡氏见奇思阁的东家不过是个年轻娘子，不由起了几分轻视之意。她逼近柳氏，问：“不知东家贵姓？”
“柳。”
“哦，原来是柳娘子。”胡氏眼神看向青萝，“那是你的女儿？”
柳氏不知她为何要问青萝，她走到胡氏面前，挡住她看青萝的视线。冷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胡氏满脸讥嘲，“我不过是可怜柳娘子的夫君和孩子罢了，竟有你这样不守规矩、抛头露面的妻子和母亲。”
闻言，柳氏瞬间气得满脸通红，她从未听过如此指责之言，“你……简直，胡说八道。”
青萝也听的皱眉，她忍不住反驳胡氏道：“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罢了，家中人也从未看低过我娘，这位娘子何必在此恶语伤人。”
胡氏面露不愉，连一个小孩都敢出言顶撞她，果然是一家子都不守规矩。
“身为女子自当相夫教子、侍候长辈，为夫家繁衍子嗣。”胡氏伸手指着青萝，对柳氏喝道：“你看看你教养的孩子，随意插嘴，顶撞长辈，这一脸不驯的模样，日后有哪个夫家敢娶她。”
青萝只觉牙疼，不明白这个满口三从四德、规矩体统的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要嫁给谁跟她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真是晦气！
青萝上前，拉住柳氏的手，示意她消气，别跟这种不知所谓的计较，简直浪费时间。
胡氏却不肯罢休，死死盯住柳氏，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似乎只要柳氏说不出来，便能证明她的话就是对的，她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每个女子都得遵循。
见此，青萝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大声问胡氏：“我们便是不遵从你的规矩，又能如何。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又如何。我们挣得的每一文钱，皆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们做的每一件事，皆是出自本心发自肺腑。”
“再说，何为规矩，娘子你有你的规矩，我们自有我们的规矩，我们的规矩不触犯律法，不违背道德，娘子你又怎知一定是错的呢。”
“何况，女子存于世，难道就只有困于后宅、依附男子这一种活法吗？”
青萝字字掷地有声，不仅问倒了胡氏，也问倒了在场的其他女子。
是啊，身为女子，难道就只有一种活法吗？
突然，二楼传来一阵掌声。
随即有一女声赞道：“说得好。”
“谁说女子就只能相夫教子，为后宅琐事操劳一生。”
周姒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步履从容，眉眼带笑，她朝青萝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愣住的胡氏，又环视一圈周围的女子们。
声音温柔而不失坚定，道：“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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