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切黑
元盛七年-夏
大雍还是比较开放包容的一个朝代,毕竟太宗的继后,小皇帝的亲奶奶都曾经嫁过人的,所以整个国家对寡妇再嫁基本没什么偏见的。因此潘施施那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就十分稀奇。
但两人真正认识也没几日,谢黎不好直接问他原因,直忍了小半月。在御花园中散步,远远看到潘施施在一棵紫薇树下,黯然神伤,他带进宫的品红赔着小心劝解,他还是落泪,用手帕轻轻按了下眼角。
谢黎赶忙带人悄悄换了一条道,别走过去让人家尴尬。他贴心地装作没有看到,想到潘施施身体虚弱,隔日亲去请了李沉麓为他诊脉,自己则坐在院中的紫藤架下乘凉。
不多久李沉麓出来,道潘施施刚扎了针,已经睡下了,不便打扰。谢黎颔首,起身随他往外走,他一路心不在焉盘算过几天去千寿行宫避暑,就听李沉麓吞吞吐吐——
“皇上,潘常在身上的,身上的伤……”
谢黎听到伤,扭头看他,就见他眼神闪烁、隐隐带着责怪,十分懵“什么伤?”
李沉麓比他还吃惊,瞪圆眼睛问:“他背上的烧伤您不知道?”
谢黎沉默,芜湖,糟糕了,我怎么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你这是什么眼神,咱俩认识也挺久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虐待老婆的大渣男吗?他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不吭声,只用无辜的眼神与人对视。
李沉麓看他神色不似作,是真不知道,便舒了口气小声道:“潘常在有两处被烟袋烧伤的疤痕。”
“什么?”谢黎大惊,没控制住声音,周围的宫人都看了过来,他悻悻低头,压低声音问:“确定吗?”
李沉麓点点头。谢黎皱眉沉思,他和父母感情很好,那个圆圆胖胖的潘掌柜看上去也不是个动辄打骂孩子出气的,如果自残也不应该在背上,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怕是那个害得潘施施郁郁寡欢的死鬼前夫。
翌日李沉麓依旧去给他针灸,就见潘施施不像昨日那样热情,反而有些欲言又止的躲闪,李沉麓便知道他昨日醒来时察觉到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医者仁心,不忍看他为难,只当没有发现,笑眯眯问了饮食起居,又摸出自己的针包来。
“娘娘,今日还要针灸吗?”
“嗯,至少要针灸七日,才有效果,七日后便不会再手脚冰凉了。”
潘施施眼神游离,小声问:“可以只吃些汤药吗?针灸太过麻烦娘娘了。”
李沉麓摇摇头“只用汤药效果不好,你身体底子亏了,虚不受补,我给你扎针可以辅助你补阳气。”
看他不松口,潘施施也不再多言,只是愈发沉默地任李沉麓在他背上施为。
“我这里有祖传的药膏,可以祛除疤痕,只是其中有一味冰片过于寒凉,你现在用不得。”李沉麓一边收拾小药箱,一边说:“等你调养好了,我带来给你?”
潘施施惊喜回头,声音有点不可控地颤抖:“真的吗?陈年旧痕也能祛除?”
李沉麓骄傲,哼笑:“那当然,我李家代代做御医,这药膏可是给多少公主娘娘们用过,别说你这未曾伤及肌理,前周兵变,公主被叛军羽箭穿肩而过,用了我家的药膏,雪肤无瑕,并未留下半点痕迹。”
潘施施苍白的脸上竟然留下了两行清泪,哽咽着道:“多谢娘娘,我还以为——”还以为我终身都要带着这丑陋的伤疤。
“不用客气,我是大夫,这是我该做的事情,你不要再哭了,不然今天补的元气又没了!”李沉麓十分抓狂手忙脚乱扔下药箱,摸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眼泪。
潘施施看他这样,噗嗤笑出声,也渐渐止住了泪意。
如此七天,最后一天针灸结束时,李沉麓将自己近日制好的药膏递给潘施施。这药膏装在钧窑白瓷里,微微泛着粉色,挖出来一些涂在手上却是透明无色的。潘施施眉毛一动,将手背放在鼻尖处嗅闻。
“这是蔷薇的香气?”
“嗯,做得时候加了点蔷薇汁子,又香又出颜色。每日只需涂一次,不出一月,保管看不出一点痕迹。”
他向来要面子,除了第一次治疗喝了贤妃带有安眠效果的汤药,一时不防被他看到,还从未有人发现过他的烫伤。贴身的丫鬟品红,是前夫去世,自己回家后新买的封,正好两人男女有别,顺理成章从未被她看到。
李沉麓走后,他摩挲着瓷盒,思绪飘荡,回到那段迄今为止最黑暗的日子。潘施施的父亲潘大贵少年时期逃荒来了京城,在一家银楼做了小伙计,因为人诚恳、勤劳肯干,深受东家赏识,渐渐做了掌柜、独当一面。又娶了这家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夫妻二人离开东家,从走街串巷卖珠花做起,等有了潘施施时已经开起一家小小的首饰铺了。
一出生就被奶娘和丫头们捧着,父母心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大,又生得俊美,十三四就有媒妇上门说亲。父母千挑万选,选了个米行的独生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定了亲事。只是不曾想,翻过年,那家就父母双亡,只剩下他未婚夫宁贵操持家业,年纪轻轻,家业一点点衰落下去,多亏了潘家夫妇帮衬,婚前也算是有了起色。
婚后也过了一段好日子,两人举案齐眉,每日一个外出收账,一个守在米铺经营。宁贵贪心,父祖走熟的商路不满足,带了些金银细软就去了江南。潘施施日日盼,夜夜想,过了一年上下的光景,宁贵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没有一点货物。不,不是两手空空,他带回了秦淮河的名妓素月。
潘施施回家哭了一场也就算了,每日委委屈屈和他两个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免不了有些磕磕绊绊,可宁贵一心只向着素月,给了他不少气受。宁贵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素月当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这才跟着千里迢迢来了京城,现在一看不过开着个小米店,心里已有十分的不满,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去玩。
不多久,就让他勾搭了个落魄的王孙。每逢宁贵出京,她都偷偷让那奸夫翻墙来私会,不料被潘施施撞见。潘施施是个和善人,甚至有些懦弱,他谁都没说,只吞吞吐吐劝素月与外面的人断了。素月怕他泄露,算好宁贵回来的日子,让那奸夫早早躲在潘施施房中,好叫宁贵捉奸在床。
幸亏那日潘家的伙计来了,说他母亲染了风寒,很想念小郎君,他就将铺子托给掌柜,自己回了家。宁贵回来,素月借口身体不适,推他去潘施施房中,宁贵和奸夫撞了个正着。
他与潘施施是少年夫妻,现在只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并没看到潘施施,就对素月的话将信将疑。但仍旧如喉咙梗了一根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素月见栽赃不了他,又听奸夫煽动趁夜投了家中的金银细软私奔了。
宁贵没了本钱又戴了绿帽,每日出去都有些和他不对付的闲汉笑话“宁大郎,你这妻子可比那美妾,俏上三分,哪日也与人相好了,你可如何是好?”
宁贵被说得臊眉耷眼,回到自己家铺子,一进门就见潘施施笑着送老主顾出门。虽知开门做生意,总要给客人陪个笑脸,但想到那些闲汉的话,宁贵沉下脸让潘施施到内堂去,不许再见人。
他起了疑心病,从一开始不让潘施施去店里操持,后来甚至不让他见人。外面的闲汉说话难听,他就每天拿了钱去勾栏里花天酒地,没多久家业就剩个空架子,自己也染了病。
躲在家中养病时,脾气愈发古怪,后来竟然动起手来,将潘施施打得遍体鳞伤,还用抽过的烟袋在他身上烫了疤出来。潘施施忍无可忍,想等脸上的伤好些了,就回家,与他和离。老天开眼,宁贵酗酒摇摇晃晃跌入井中淹死了。
潘施施找人来收敛了他的尸身,因他父母双亡,二人又没有子嗣,就将房舍、铺面都卖了,回家去了。过了一年,父母便张罗着给他相亲,但是他不愿意,父母心疼他也就默许了他在家中,这一等就是四年,等到了他将叉杆掉下,砸中了皇上。
他环视了一圈雕梁画栋的宫殿,黄铜制的香炉,白玉做的杯盏,嘴角勾勾,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不是那日“忘了”将井上的石板盖回去,自己哪能过这么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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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粼恭恭敬敬坐在东海龙宫砗磲制成的椅子上,态度之谦卑,语气之殷切,都让接待他的东海大太子敖坚不寒而栗,谁不知道北海的老三脾气数一数二的差啊!明明听说王叔把他嫁了人,这一两年也不见出来惹事,好端端怎么莫名跑来了。他余光扫过满脸堆笑的原迁,还带着他们北海的丞相。
“堂弟来东海玩?”敖坚试探。
“愚弟有事相求。”敖粼恳切道。
完了完了,父王母后你们听到了吗?这位自称愚弟,他到底又什么非分之请呜呜?能不能直接拒绝他?不能,嘤,因为北海本就是四海龙族里最能打的,他是北海龙族里最能打的,三四岁就能把别龙角掰断。
“哈哈哈但说无妨,只要为兄能办到,绝无二话。”
敖粼也不着急,自斟自饮,吊足了胃口,让敖坚等得抓心挠肝,才慢悠悠开口:“我想知道大姑姑所在。”
“嗯?”这么简单?敖坚狐疑看他,就见他二人点点头“这我也不知,等我问过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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