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卖
“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宿舍楼的铁槛外,俊秀的少年微微侧着头,对着手机专注地说着什么,惊鸿一面,她颤了指尖。楼里跑出一个穿着毛绒睡衣的姑娘,拿过外卖时她看了眼包装,记下了那个名字。
第二次,她有所预谋地点了那家的外卖,来的却是个女生,她失落不已。
百般纠结,一个星期后,她又点了这一家,当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时,她险些握不住机身,她甚至忘了她回答了什么,踩着粉兔子拖鞋犹如踩着一团棉花。
老远,她就看到他立在那,安静等待着,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目光落在枝头喧哗的鸟雀身上。她犹豫着该怎么叫他,他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到来,问道:“点的什么?”
“鲍汁肥牛。”她声音干巴巴的,照本宣科。
“135号对吗?”他转身从外卖箱拿出外卖,递给她。
“嗯。”她的视线里全是他拎着外卖的手。
她该怎么接?
双手捧过?不行,太刻意。从他手指上勾过外卖?不行,距离太近了。她紧张地缩着手,迟迟不敢拿。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服务态度良好地托着碗底递到她面前。
她这才仓促地用尾指拎走外卖,并诚恳道谢。他不甚在意地推着自行车绕个半弯,骑上前往另一个地方了。
直到爬上三楼,王蔷的心仍狂跳不已。他记得她吗,他看出她的破绽了吗?他会不会觉得她任性难缠?
她不知道,但在下一次点外卖时,她不受控制地点了这家,然后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那既定的电话……
下下次,亦如是。
连室友都看出来了,奇怪道:“蔷蔷,你以前不是不爱吃外卖吗?怎么最近天天点?”
她无从解释,犹如守着一个不敢见人的秘密。
某一天她因为洗衣服错过了外卖电话,出去一看,外卖静静躺在门口,而他理所当然地不在了。
她失落万分。
拆开外卖,一张便利贴贴在塑料盖上,上面有一行字,一行漂亮的行书——
外卖虽好,请勿贪食。
她的脸登时火辣辣的。她当然知道外卖是不卫生的,可是……
其实多少是有点滑稽,劝人少食外卖,他这个外卖员哪里有单子呢?她忽然发现他的另一面,有点赤诚,有点傻。但,莫名戳中她内心柔软的地方。
然而之后再点外卖,来的都是女生,她知道那家店坐落在学校东部,她在西部,正好是条对角线,但她太想看见他了,于是一向懒惰的她难得化了个淡妆,约上住在那边的同学去店里吃堂食。
一顿饭吃完了也没见他出现,外卖员有两个,一个是女生,一个似乎是新来的,个子高高大大的男生,皮肤黑黑的,笑起来阳光灿烂,像是夏天。
堂食的学生都不禁侧目。
王蔷却感到无尽的失落——她心心念念的秋天完全消失了,只留她在枫红的余韵里颤栗。
后来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他辞了这份兼职。原因是有一回老板娘把掉在地上的食材捡进锅里,正好被他看见了,他不能忍受这种行为,又改变不了老板娘的作为,只好自己辞职。
她从抽屉里摸出那张字条,“外卖虽好,请勿贪食”就是在这种情状下写出来的吗?
一种隐秘的快乐从心头泛起。他是不是记住了她,所以才单独、特例地提醒了她?
那时候她是心疼他的,就仿如天鹅要被污水洗濯,被迫敛翼。他定是脆弱的,皎洁如瓷盏的,不然怎会连退却都如此干净?
再见他是在奖学金答辩上,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高谈阔论了许久,轮到他却几乎没说几句,但从ppt放映的一页都翻不完的奖项总结来看,他已胜券在握。
她是个普通的学生会干事,他从她身旁经过时,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她纠结极了,要叫他吗,叫了要说什么呢?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他又退回到她面前,问:“你是那个老点外卖的135?”
她也不知道脑子是哪里抽了,来一句:“我也没有老是点!”
他笑了笑,没拆穿她,报告厅外有人招手,他便和她告别,走出去了。
她第一次发觉人人趋之若鹜的学生会也没什么好,人走了都不能追。
她从奖学金获得者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叫张奉钊,一个第一眼绝对对不上脸的名字,她想不通,他就算不叫冷冰冰,温温热,也该有个风花雪月的名儿。这算怎么回事?
大一下的上机课,她再一次遇见他。
教他们的是个教授,日理万机,常常飞速地讲完课就让他们自由上机练习,而他就是负责解决疑难的助教。
她向来对代码一个头两个大,如坐针毡地翻了大半节课的书,电脑上仍然停留在第一行代码——
usingsystem;
她本身英语不好,对编程语言也不熟悉,看书就像看天书。她又不想举手让他来教。
她最不愿的就是让他看到她并不优秀的一面。
他把整个教室晃了一遭,最终来到她面前。
她指节用力地敲在键盘上,拼命地想敲点什么出来,却只带出一堆无意义的字母。她掩耳盗铃地不断往下敲着,只盼他赶紧走过,不要注意她。
“怎么都没写呢?一会儿下课要交。”事与愿违,他不仅注意到她,还停在她面前,一只手掠过她落在键盘上,大面积一框选,delete,屏幕上瞬间空了大半。
她从脸红到耳朵尖,一面是把戏被拆穿的难堪,一面又为过近的距离心悸。
“我写一段,你看好了。”他侧头瞧她,即使满面严肃也好看到让她心头一跳。
她认真看他敲下一行行代码,耳边是他低声的讲解,她似懂非懂地记下陌生的知识,头一次感觉这门课也没有那么难。
回到寝室,她在自己电脑上又写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才松了口气。
室友还在讨论助教也太貌美了,她没参与,怕暴露内心的想法。
他但凡平凡一点,她都该奋力地去追。可是啊,每当她心旌动摇,就会发现他离她又远一点点。
她知晓了很多他的故事。他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春风和煦,他很傲气,从入校以来就是专业第一,参加各种竞赛都能捧奖归来,唯独没有女朋友。但她隐约觉得他只是看不上。
王蔷恋爱了,单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单恋就是失恋。
她不敢向他投去多余的目光,他敲击键盘时她绝不敢让自己的手逗留,她定定地盯着屏幕,心绪却全被他的呼吸侵袭——
那样清晰的声音啊,一声一声,如浪潮翻覆,江海奔流。
“你怎么了?最近走神好几次。”他发觉了,直白地点出她的问题。
她脸色泛白,低着头不说话。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堂课下课,她只交了一个半成品作业,回去对着电脑做了很久都没做出来,她绝望地趴在电脑前哭了。
她怎么这么笨呢?她要是聪明一点,多会写点题就好了。也就不用他像教傻子似的教她。
接下来两周的上机课,他面色依旧入常,但她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他看她就像看待一个陌生人。
她想,她让他失望了吧。
直至某个寻常的午后,她来的早,上楼时发现拐角的窗台立着他,而他对面是她们班一个女生。
那女生她认识,班里最漂亮的女生,雪肤红唇,明艳动人,笑起来没人抵抗得住。
此番,她便是带着那样的笑容说:“学长,我有一些题不懂,可以留你的联系方式吗?”
浑身的血都往大脑里涌,她几乎想冲上去推开那女生,告诉他对方别有企图。可是她就干净了吗,她还不是……
犹疑之际,他启唇报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楚,班花似乎也有点愣,举着手机没动作。
他又报了一遍,班花手忙脚乱地记下来,离去时眸光似有哀怨。
她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确认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拿出过手机添加好友。再一回神却见他目光一瞥正撞上她,她登时僵了。
“怎么,你也不会写题?”他似乎没多想,只当她也是寻求帮助的人之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分明用沉默惹怒了他,他不是该冷眼对她吗?
她怕了,她不想再传达给他负面的、反抗的讯息。于是沉默上前,打开微信二维码递给他:“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扫上二维码。
不一会儿通讯录就多了一个小红点,那红点带着温度,几乎将她的手灼烧。
她屏息通过好友申请,设置备注“张老师”,瞧,多么寻常的称呼,但在大学里,她加过的“张老师”就他一个。
他的态度随着这场插曲无声瓦解,他又开始辅导她不会的那些题,倒对得起她给的备注。
夜里,她把被窝蒙得紧紧的,在看他的朋友圈,他朋友圈比他的脸还干净,除了一些学校规定要发的青年大学习和推文,几乎没什么个人痕迹,简直是……有点乏味。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吃饭、逛街,各种照片鳞次栉比,完美的享乐主义者。从前大家都是如此,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她却有些尴尬了。
要不要,屏蔽他?等自己清理好朋友圈在修改权限?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他那么忙,或许根本就不会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不是很滑稽吗?
思来想去,她莫名其妙打开扇贝背了几十个英语单词,然后把生成海报分享到朋友圈。
过了半个小时,有几个人赞了她,其中一个头像是一片蔚蓝的海,头像的主人是他。
原来他是看朋友圈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看见他也发出一条海报,和她如出一辙。
她的心诡异地跳快了几拍。
室友还在说:“学长是不是不用q|q啊,好友申请一直过不了。”
另一个说:“有人问了,学长说他只看邮箱。”
“哦。”了无生趣的应答。
王蔷却无意识地捂紧手机。是了,他给班花的大约就是邮箱。可是为什么他加了她微信呢?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她没敢问。
他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着,直到期末临近,她陡然发觉很快就见不到他了。
最后一堂课是展示小组项目,她张望了一圈都没看到他,撑着脑袋想,她还没和他道别,也没和他说声谢谢,这真遗憾。
下课后,无事一身轻的学生们都飞快地走了,她茫然地下楼,渐渐落到了后面。
“王蔷,王蔷!”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他的声音,有点急促,一点也不像他。
他永远是平静淡定的,哪会这样匆忙呢?
可是他真的从教学楼另一端跑来了,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走不动路了,只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看微信?”他眼里罕见地出现了名为气急败坏的东西。
她像一只树懒,慢动作地掏出手机,十分钟之前有一条微信消息——
“下课等我一下。”
她当时在和同学聊天,聊完就收拾东西走了,根本没看手机。
“对不起。”她真心实意道。
他表情仍未好转,问:“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别的?王蔷摇摇头,掩住眼里的动摇之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没话就没话吧。”
她被他掩不去的失落吓了一跳,在他转身时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细若蚊蝇的声音透出,带着点颤音,“那个,我有点儿喜欢你,你可以,喜欢喜欢我吗?”
实在是太尴尬了,她都能想到他会怎样礼貌委婉地拒绝她。
他回过头,再度站定在她面前,她死死盯着地面,等待他的判决,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错愕地抬头,听他轻声笑了下,说:“好啊。”
没有反感,没有厌恶,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就像是早有预谋。
当晚,王蔷罕见的失眠了。她梦到他拒绝了她,并拉黑了她微信……
翌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寝室门口站着神色迷惘的他,对视之间,俱都一笑,好像两个人的睡眠都不怎么美妙。
“我有点紧张。”他坦言。
“什么?”
“我只交过你一个女朋友,怕把你弄丢了。”他神色间的担忧不似作伪。
想了想,她主动伸手握住他的,耳垂红了大半却强装镇定,“这样就不会丢了。”她振振有词。
他变换手势和她十指交握,往食堂走去。
这一日,王蔷的不安少了许多。
被请吃饭时,室友们很惊讶。
“什么,你和他,在一起了?请我们吃饭?!!”
王蔷知道说服力不强,但还是努力点头。
室友们半信半疑地收拾了一番,看到本尊才算相信。
王蔷是逆了天啊。
张奉钊的室友看到她时一点都没惊讶,只说:“你是那个天天背单词的小学妹?”
王蔷一头雾水。
“我就说,他一个英语六级都过了的人,发什么单词打卡,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意味深长。
王蔷愣了,继而却有些感动。所以他每天打卡是为了陪伴她吗?
“你胡说些什么,我不能巩固一下知识吗!”他毫不犹豫怼回去,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哦。”信他个鬼。
王蔷悄悄地笑了。原来在爱情的长跑比赛里,她已无声无息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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