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柠檬

车又开了一会儿，到大学城，超市外停车，两个人一起进超市。

        超市里的酒种类纷繁，幸好骆裴声在这方面不是很挑，吴一磊直接打了一个小推车，直接扫荡，一个种类买一瓶。

        祝今朝自己逛，忽然看到一瓶包装可爱的酒，瓶身透明，上面印着一只红蓝赤鬼举刀，抓住白色的秋田犬的屁股，周围还在放红白烟花。

        她记得，骆裴声曾把这个瓶子带到教室。

        当时他们数学老师是班主任，上课的时候很少走下讲台，一天突然走下来，到骆裴声的旁边，敲他桌子问，他是不是带酒到教室了。

        祝今朝当时都为他倒吸一口气。

        骆裴声倒是不紧张，还笑着和老师打趣，“老陈，怎么可能呢，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老师很怀疑，骆裴声撇嘴，“不信你问今朝这个乖宝宝，她离我最近，她都没有闻到酒味。”

        她对着老师摇头说没有。

        下课后，骆裴声调侃她，不就是帮朋友撒个谎吗，乖宝宝耳朵就红了一节课。

        祝今朝听到他的话后，很淡定地埋头小憩，耳朵红了一片迟迟没有退下，藏于手臂间的脸，也红成一团。

        不仅是因为对老师撒谎，还因为，他肆无忌惮地叫她乖宝宝。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当时，他的桌子上，就摆着这个瓶子。

        让祝今朝记了好久。

        祝今朝蹲下，看瓶身，原来真的是酒，是属于她不会买的饮料，可是她拿了两瓶。

        自己结了帐，到车上后，她把其中一瓶放到装满酒罐的袋子里。

        到约好的食堂，还有几分钟到开始时间。所有人围坐在圆桌那，却静悄悄的不敢出声。

        骆裴声穿黑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额头，抱胸闭目养神，他两侧没人坐下。

        吴一磊拿着袋子，放袋子的动作幅度都不敢太大，生怕瓶子碰撞声吵到那祖宗。

        祝今朝跑到桌前，微点头和大家说抱歉。

        她刚刚坐下，骆裴声就睁开眼，眼睫遮住他眼里的迷蒙，眼睑下有稍许乌青，很有困美人的姿态。

        祝今朝的心被揪着，一丝心疼的酸涩在心底蔓延，他比她想象中累的多。

        他清醒的很快，把他桌子前的文件夹扔到桌子中央，声音疲倦低沉:“开始吧”

        祝今朝刚想伸手拿资料，李晴就戳了她的手臂。

        祝今朝疑惑，看见李晴指了指骆裴声，动嘴唇不发声地说:“大帅哥，刚刚好凶啊。”

        李晴还想说什么，又捂脸转过头去。

        祝今朝察觉到一道目光，她悠悠转头，骆裴声的眼神直勾勾的，不笑的时候注视人，格外有压迫感。

        可祝今朝若无其事，眨眨眼，装作无事发生。

        她心情有点闷，觉得自己快没救了，看着骆裴声的眼睛，心跳就开始不听话。

        祝今朝迅速从中间拿一份资料过来看，掩饰自己的心动，投入其中。

        骆裴声这份资料做的很充分，深入浅出，把选题的方向、大致情况分门罗列，这份东西，只需要选出部分内容，再配几张图做做样子，就可以当实践作业的成果交上去。

        祝今朝看的很认真，勾画一些重点的地方，还那张纸做些分析统计，看完这份资料，对这次的实践活动方向大致有了解。

        当她看完的时候，抬头，其他人都还在看。

        鼻间飘来米酒香，她低头，余光眼里的骆裴声低头玩手机，桌子前放着一杯秋田犬清米酒，透明玻璃杯，是她偷偷放进去的那瓶。

        祝今朝突然攥着纸张的一角，把它慢慢卷起来，又压平，看似无聊的动作，透露她的紧张，眼神飘忽不定，瞄着正对她的秋田犬。

        秋田犬笑得越开心，她就越忐忑。

        骆裴声可能不知道这瓶是她特地买来放进去的，选中这瓶可能只是觉得包装不太一样，也可能本身就是随手拿的，说不定，他根本不记得喝过这款酒……

        如果他都不知道，她鼓起勇气的试探，仿佛就是一场空。

        祝今朝泄了气，她不敢直接问，因为喜欢，她变得不坦荡，变得胆小，变得自尊。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已经看完，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寂。

        骆裴声交叉着手，打个哈欠，懒洋洋地地问:“你们有想要做的方向了吗？”

        几个男生互相看对方，迟疑。

        程礼先开口:“以目前的资料来看，这四十年间衣食住行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是衣食，这两个方向比较明确，我们可以选取其中的一小部分深入探索即可，而且这两个可以找到更多的资料，做起来比较方便……”

        祝今朝在草稿上记录程礼的看法，可以看出这个方向比较稳妥，是绝大多数人都会考虑到的方向，做好的话得到八十五分应该不是问题。

        而且，她看了看几个人，应该都不是划水的人。

        程礼说完以后，骆裴声还是保持原本的姿态，没有做出反对，另外几个男生也大胆起来，顺着程礼的思路走下去。

        祝今朝一一记下，以免忘记。

        几个男生说完，骆裴声还是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他敲着桌子，声音不大，却一声声扣在所有人的心上。

        祝今朝没有注意到，而是翻动会议记录，把刚刚男生们说的大概整合一下，列个简单的提纲。

        “祝今朝，你呢。”

        男人声音淡淡，似乎就是随便问问她的意见如何，却在祝今朝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祝今朝瞪大瞳孔，怎么也没想到骆裴声会注意到隐匿存在感的自己。

        她很快淡定下来，语速平缓，不紧不慢:“这两个方向的确是很稳，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做好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新意，同时，我想，在老师的心目中，这种比较稳妥保险的方向，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天花板分数，除非我们做的天花乱坠，能让老师真的耳目一新，才能突破这个极限，这太难了。”

        祝今朝缓了缓，看看对面的男生，的确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看看骆裴声的方向，骆裴声笑着朝她点头，心脏忽然小鹿被撞了一下。

        祝今朝在心里悄悄紧张，攥着的手都沁出了汗，垂眸看桌子一会儿，继续含笑说:“不如我们往后面两个方向想想，或者是其他的方向，例如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交通运输的发展，可以细化到公交、地铁、飞机等交通运输工具，也可以再小一些，公交站牌，地铁线广告位的变化，这个方面还是比较好入手。”

        “至于住方面，住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建筑，但是建筑，但这些是宏观的，我们可以从微观一些的入手，例如人民生活的休闲方式，这些人群可以是学生、成人，老人等，养老，甚至是动画片的发展变化，手绘到建模，2d到3d，联系沟通的方式，从大哥大小灵通e-mail……”

        祝今朝尽量说骆裴声资料中没有的地方，声音温柔，带着坚定的力量，正如山间流水，一下下敲击在巨石上，巨石移动缓慢，不知不觉间，被柔和的水流推行渐远。

        骆裴声转动手里的笔，他环视周围的人，其中对面第一个发言的男生看的特别认真，眼睛还很亮。

        他转笔的手一顿，把笔放在桌上，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

        祝今朝说完后，全场进入短暂的沉寂。

        不一会儿，骆裴声发言，“如果按照我的资料中列举的去做，能得到85分，但是你们要想得到更多的分数，就往我没列举的地方走，全看你们自己的决定。”

        对面的男生讨论了一会儿，程礼很快就拍板决定，看着祝今朝的方向说:“按祝同学的方向走。”

        骆裴声不说话，把目光转到祝今朝身上，“那祝同学呢？”

        他好像和她不熟，随着程礼的称呼叫，可同学两个字的尾调说得格外缱绻暧昧。

        明知道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顽劣，吊儿郎当，他的温柔勾引当不得真，还是忍不住沉沦其中。

        祝今朝定定神，点头。

        骆裴声轻啧一声，舔舐他尖锐的牙，“那就直接选题目的吧。”

        声音眼神慵懒勾人地恍如勾引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骆裴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咬的咯嘣响，他就看着几个人讨论，在他们走歪的时候，才出声提醒一番。

        他比刚刚精神了一些，眼睛又是含情含笑的模样，可能是刚刚戴帽子的缘故，头发显得散乱，正如他一般地，性子顽劣，风流不羁，才不管自己在别人心中是什么样子。

        祝今朝静声，与他没有交流，在别人说到要点的地方做下记录。

        她喜欢这样的气氛，好像回到从前高中小组讨论的时候，她和骆裴声都很少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刻开口。

        几番讨论下来，定了题目，是和动画相关的。盖棺定论，祝今朝在纸上写下策划案的题目。

        所有人安静下来，只余纸笔的沙沙声。

        骆裴声好像又困得不行，眼皮耷拉着，垂下的下颌线干净利落硬朗。

        “祝同学。”

        祝今朝停笔，转头，正大光明地看他。

        骆裴声打个哈欠，起身，“回去记得发会议记录，我先回去做presentation了。”

        他提着酒，想到什么，给每人发了一瓶酒，祝今朝的是一瓶果味rio，做完这些，他走了，还背对大家挥挥手，“大家晚安。”

        吴一磊跟在他后面，“骆哥你要不休息一晚……”

        袋子里的酒在摇晃间偶尔发生碰撞，骆裴声不在意，只说:“那你来？”

        “不了不了。”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

        只留下祝今朝满脑子的懵，发会议记录，是发群里，还是私发他，私发的话，是qq，还是微信。

        她不解，如果这句话是别人开口，她可能还不会踌躇不前，可是开口的人是骆裴声。

        回宿舍后，祝今朝让李晴先洗澡，她迅速把记录整理出来拍成图片，还做了一份pdf，保险起见，她发了微信群，发了骆裴声的q。

        祝今朝关闭手机，没一会儿，锁屏弹窗跳出。

        ［骆裴声:收到。］

        是qq短信，像是班群里全体成员后要回复收到的敷衍，却让祝今朝为之一喜。

        他们好像熟悉了一些，感觉很快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她想听骆裴声叫她祝今朝，而不是祝同学。

        “今朝，洗澡了！”

        “好。”

        祝今朝从浴室出来，拿着手机准备去吹头发，看到qq的弹窗，随手扒拉下来看看。

        ［骆裴声:下次发微信，q不常上。］

        ［骆裴声:图片。］

        她一看，是微信二维码。

        祝今朝连忙保存图片扫码，在原地不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等着回复消息。

        她怕晚了骆裴声会反悔。

        即使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同学，让一下，”自习室回来的同学上楼，看到一女生站在楼梯口的吹风机边，头发滴湿她的睡衣，睡衣贴着她柔软的身躯，隐隐露出内里的轮廓，正紧张地看着手机，她忍不住提醒她，“同学，你再不吹头发，等下时间过了就吹不了了。”

        “好，”祝今朝微笑着，眼睛弯成月牙，“谢谢。”

        女生感觉自己好像被电到了。

        待那女生离开，祝今朝换个软件扫码，手机跳出弹窗:

        “很遗憾，店家已关门，明天早点来哦~”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宿舍，她再看手机，骆裴声已经通过了她的申请。

        擦完头发，让头发不再滴水，她趴在桌子前，看着自己空荡的桌子上，台灯边，两瓶一高一矮的酒站立在那。

        祝今朝看着自己买的秋田犬清米酒。

        为什么秋田犬被赤鬼抓住还笑得那么开心。

        大概是因为，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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