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思离
扔进冰水里,再捞起来,再扔回去……周染濯一晚上浑浑噩噩,想睡,睡不安稳,想醒,睁不开眼,由昏暗的宫殿移向敞明的弈河,却还是一样的,被扔进冰冷的弈河,再捞起来,再扔下去……
不对啊……不对啊!已经夺回南江了啊!为什么还会再回到弈河!不会的,一定不在弈河,那可是禁地,但是,现在这是在哪儿啊?觅阳?不是已经走了吗?哦,是在周皇宫,可是为什么会那么冷!浔洲不是一年四季温和吗?浔洲为什么会这么冷?雪?下雪了?不会,浔洲怎么可能下雪?外面怎么好像在打雷,下雨?下雨也不会这么冷啊?
“染濯……染濯……”微沫的两声呼叫。
周染濯在一望无际的弈河草原中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渐落的太阳,谁在叫他?就在他想的一瞬间,他的世界山崩地裂,弈河水袭卷着奔来,就像一只大手猛的将他拖回河底,要把他淹死,他在跌入弈河底的最后一眼看向岸上。
阿征?阿征还在案上!他没有下河,没有被卷走,他不会被淹死了,太好了,可是……阿征怎么这么奇怪呢?他的眼睛呢?他的手臂呢?不……不……
岸上的人越来越多,父皇、母后,哥哥,姐姐、妹妹,叔伯、还有阿征……
可周染濯沉入河底,河水淹没的感觉好难受!
“救我……救我!”
“崩”的一声,周染濯被甩出弈河之外,醒来却不在弈河草原。
这是……周皇宫?
眼前是被他突然的惊醒吓到的夏景言,她正拉着自己的手,她的手里还有一个手炉,而这被手炉捂着的周染濯的手却依旧冰冷,周围还有陆朝芽、慎儿,一个拿热水盆,一个捂新被子,还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她们贴着墙边儿站,好像很害怕。
“染濯你终于醒了……”夏景言哽咽着,将手炉丢在一边,转而拿了手帕给周染濯擦汗。
周染濯却分不清幻梦与现实,“言儿,我……我看到了弈河……我是不是去弈河了?我看到了血……血……”
周染濯发起抖来,眼睛红彤彤的,看着吓人。
“染濯,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血啊,没有血,没有血,做噩梦了吧,别想了啊……”夏景言轻轻的抱住周染濯,她那话是没有一点疑惑的意思的,她当然知道,顾征死了,而且,很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周染濯。
夏景言都不敢说,这已经是周染濯在下令处死整个独孤氏,昏迷后的第五天了。
“言儿,我害怕……”周染濯哽咽起来,痛哭流涕。
他渐渐想起来了。
他下令处死独孤氏,独孤一门五千人。
独孤灵儿先行自尽了,说她将命赔给妹妹,毫无畏惧,独孤夜则是跪地求饶,然后,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生生拿刀一刀一刀的割下了独孤夜的皮,还叫人将皮挂在城门口叫天下万民看……那天他脸上全是血。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宫人们的眼神都那么的恐惧,他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害怕呢?他就是个魔头,不该活在人间祸害人的魔头。
周染濯的念头便一阵阵的燃起来:为什么当初在弈河活下来的偏就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是谁都好啊,周凌安,周雁冰,顾原,周久离,哪个不会比他好?父皇都说过他们稳重,哪一个不比自己适合当皇帝,就算是小皇妹活着,做皇帝也会比他好,周染濯还记
得当初父皇母后对自己的评价,做闲王爷,做权臣,他都属第一,唯独不适合做皇帝,可偏就是他做了皇帝,而且别无选择。
而这个疑惑,周染濯想着想着就解开了:怎会不是他呢?因为他是个罪人啊!上天这是在惩罚他,带走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让他做一世的孤家寡人!谁叫他当初不死在弈河!他该死!
“不怕不怕,你根本没去过弈河,也没有什么血,我在呢……不怕,染濯,我在呢……”夏景言将周染濯抱进怀里,她那么小一个,抱着周染濯,像一个孩子在哄大人。
“我怕……我怕,言儿……我求你别离开我……”周染濯哽咽着。
“我不会离开你的,染濯别怕,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走,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夏景言抹去周染濯的眼泪,却不曾想周染濯哭着哭着,手就伸上了自己的脖子。
“言儿……”
周染濯伸手板过夏景言的脸亲吻,而夏景言只是惊讶,余光看见陆朝芽和慎儿更是惊恐。
“你们先出去,不许叫旁人进来。”夏景言连忙招呼,暂时的抓住周染濯的手不让他乱动,直到她们都走了,夏景言没法拒绝。
……
赵且臣早早的就来等了,前朝吵得不可开交,他实在是没法管,他官职再高,他也只是皇后的将军,而不是周国的将军,可来找夏景言出主意,却偏巧撞见这种事,看见陆朝芽和慎儿在门口踱来踱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夏景言这才整了整衣衫开了门出来。
“言儿……”赵且臣一看到夏景言,悬着的心才算松了松,可还是可还是满脸的担忧。
这种事情谁能放心?就算现在周染濯病了,可是也不该为所欲为,他就是再难受,再幻想,可是也应该清楚,夏景言也是他的妻子,而如今,他的妻子怀着身孕。
夏景言走上前来。
“且臣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来看你,却不想碰到的这样的事情,抱歉。”赵且臣低下了头。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言儿,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你总还是要注意些的,我理解染濯,他经历了事情,但是你要清醒呀,照顾好你自己……”
夏景言却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且臣哥哥不用担心,我自然是有分寸的,染濯他并没有碰我,他现在的状态,能爬起来都是一件难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说了,染濯也不会那么不注意的。”
听到这儿,赵且臣才微微抬了抬头,“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赵且臣尴尬的笑了笑。
“所以,且臣哥哥,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直到夏景言提起正事来,赵且臣的脸才又黑了下去。
“言儿,朝堂上的乱成一团了。”
“什么?”夏景言愣了愣,但立即便想清楚了。
顾惗侯死了,皇帝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剩下两个还能算是掌权的人,一个顾允,和皇帝是差不多样子的,不管事,只会在屋中哭哭啼啼,而另一个,愈王舒元愈,他与顾惗侯也是多年的交情,这种时候自然也是伤心难耐,谁还有空管朝堂的事?朝堂不乱,哪里乱?
“且臣哥哥,我定然是不能让朝堂乱下去的,染濯如今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可是毕竟后宫不得干政,而且我们在浔州一点势力都没有,我又是明夏的公主,就算当了皇后,也是一点权势都没有,就算这事告诉了我,我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我
要去摄政,也不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啊?”
夏景言探了口气,但却不是真的不管了,她的眼神明显在望着赵且臣。
“没人能管了,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我们不想摄政,如今也只能摄政,便是成了乱臣贼子,也比让南江的天下姓了温好。”
赵且臣顺着夏景言的话,坚定了立场,他的眼底满是愤恨。
“那个温兆又挑事了?”夏景言早便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却惊讶居然这么快,“温兆果然惦记周家的江山已久,原本就跋扈,如今更是高调了,既然他那么不想活,且臣哥哥,我们就拿他立威。”夏景言冷笑笑。
“好。”赵且臣点了点头。
“对了,且臣哥哥,你从前查过官场的局势吧?画一份图纸给我,尤其是温兆的牵扯,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还有,今天的事估计不会小,你去找一队精干的人来,等我进了大殿,你便守在门口等我,不许殿内任何人出去,见机行事。”
“好。”
夏景言规划好一切,赵且臣即刻听命走了,夏景言刚要回去安顿,却听见一阵婴儿哭声,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去。
慎儿抱着小孩子,包着孩子的被子是白色的,手腕上的细绳也是白色的。
可怜孩子。
“娘娘,陛下为孩子取了名字。”慎儿的眼中闪着泪光。
夏景言抚了抚小孩子稚嫩的脸庞。
“叫什么?”
“顾思离。”
思离,思念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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