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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诡异敌骑


古来大军遭遇夜袭,最怕的就是四散逃走,那一来,几千敌人,也能将数万大军杀的溃败,因此真正的名将,都不会在暗夜里选择突围,而是执行一个字:静!

何谓静?

所有兵丁都守在自己营盘里,不得撤退,其他营盘,不得支援,哪怕眼睁睁看见同袍被敌人砍杀,也不得出营相救。

如此,就将损失控制到最低,敌人可以攻破一营,但却无法攻破全营,但如果胡乱相救,胡乱奔走,敌我难分,不用敌人冲,自相践踏就会败了……

三国时,邓艾遭遇姜维的地道夜袭,全军大乱,但邓艾的军令却非常简单,各营坚守,不得擅出,但有人靠近营寨,不论敌我,一律乱箭射之。

就这样,魏军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等到天亮,姜维不得不撤走。

魏军虽然有损失,但却避免了大败。天亮后,找出地道,填土掩埋,姜维原本一战就可以歼灭魏国十万大军的妙计,变成了泡影。

此时此刻,朱慈烺遇到的情况,也和邓艾当日差不多,他侧耳静听,敌骑并不是太多,如果他慌乱逃走,今日不但是败,他自己甚至都有可能身死。

因此,他决定坚守。

这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话音不落,就听见马蹄之声震耳,一队敌骑兵从正前面出现,他们一边疾冲,一边挥舞长刀,将忽然被惊醒,从帐篷里冲出来的官兵砍倒在地。偏沅兵被他们杀的四散而逃。

“贼来了,保护太子殿下!”

蔡道宪拔出腰间长剑,大呼。

李乾德和孔希贵这才惊醒,两人急忙都是大喊:“快快,结阵,保护太子殿下~~”

虽然不是精锐,但偏沅兵毕竟也是朝廷正式的官兵,摆阵平常操练的重点,虽然慌乱,但也很快就列成了阵型。一共两三百人,将朱慈烺团团护卫在中间,从一张张惊慌的脸庞上,朱慈烺看到了他们心里的惊慌和恐惧,于是举起长弓,高声道:“敌军都是骑兵,四面而来,我们却是步兵,如果逃跑,敌军在后方追杀,我们都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能结阵死守,敌军突袭,不过就是趁我们不备,只要我们守住阵势,他们就冲不过来,天亮就有援兵,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弓箭手准备,稳住,稳住~~~”

太子清朗坚定的声音,在夜空里传荡。

原本惊慌的偏沅兵,心理都稍微安定了一些---太子殿下都不害怕,如此安稳,他们又何必害怕?

将是兵胆,兵是将威。主将的情绪绝对可以影响到麾下的士兵。

“死战,死战,保护太子殿下~~我等皆为大明忠臣!”

蔡道宪举剑喊,孔希贵和他手下的两百兵,也都是响应,喊声之中,军心士气一下子就聚拢起了很多。

就在偏沅兵喊声震天的时候,那些前冲的流贼骑兵忽然间停了下来,不再猛冲,而是在原地打转起来。火把光亮之下,隐隐看到一张张惊慌迷茫的脸。

不但前方,左右两侧几乎同时冲到的两队敌骑兵,也是猝然之间,放慢了攻击速度,不再往前冲杀,而是原地徘徊起来。

……

“不可能!太子不可能在这里!”

原来,偏沅兵忽然的呐喊,震慑了左营骑兵,他们假扮流贼,原本要杀的是偏沅巡抚李乾德,老实说,杀巡抚他们心里都已经有点嘀咕了,不过是在少帅威压和一百两银子的重赏之下,才能鼓起勇气,杀向偏沅兵、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只是偏沅兵和偏沅巡抚李乾德,他们不会有任何犹豫,冲过去,直接砍杀,拿了李乾德的脑袋,然后迅速撤退,湮灭痕迹,就算朝廷日后问起,一概不承认就可以了。

左梦庚身边的心腹家将和家丁,都是这么想的,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偏沅兵忽然呼喊起了太子殿下。

“保护太子殿下~~”

声声呐喊,一下震住了左营骑兵。他们一下就慌了。

他们可以杀李乾德,最多不过就是一个作乱的罪名,以前辽东军欠饷闹事,也曾经杀过粮饷官,逼死过巡抚,甘肃镇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找几个人顶罪罢了,大多数的人,都安然无恙。

但如果杀太子就不同了,杀太子不是作乱,那是谋反,是要诛灭九族的!

加上左营从开封到羊楼镇,一连两次受太子指挥,和流贼做战,在左营军士的心中,太子殿下已经竖立起了不可动摇的权威地位,宛如天神,现在乍听到“保护太子”,而且眼睛也看到,偏沅兵将一人围在中间,那情形绝不像是作假,难道太子真的回来了,此时就在偏沅军中?

一时,左营家丁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左梦庚却是不信,怎么可能?太子怎么可能在李乾德的军中?

“假的,假的,太子失踪在九宫山,怎么可能在这里?冲,给我冲!李乾德就在里面,给我杀了他!”

左梦庚大吼。

左右却是犹豫,一将说道:“少帅,不如抓一个俘虏询问?”

左梦庚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即便真是太子,这会也是不能回头了,于是一马鞭抽了过去,怒道:“抓你妈啊?这么简单的诡计都能骗住你?给老子冲!!”

……

也就在左营犹豫之中,朱慈烺已经判断出,夜袭的敌骑并不多,也就是五六百人,借着火把光亮,隐隐发现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个身材彪悍,虽然没有头盔,但身上的铁甲却非常齐全,怎么看,都不像是流贼溃散的败兵。

要知道,流贼甲胄杂乱,皮甲铁甲棉甲,常常混着穿,有的戴铁盔,有的没有,但眼前的兵马,却清一色的没有头盔,反倒是显出整齐和怪异了……

朱慈烺心中惊奇,脑子里忽然有更多的不安。

现在的情况,他并不怕流贼残余,他怕的是其他……

眼见对方忽然停止了进攻,在原地徘徊,朱慈烺立刻明白,一定是出了对方战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对方才会忽然混乱。

但什么是对方没有预料到的突然情况呢……

还不能确定,就看见正对面的那一队敌骑兵,不再混乱,忽然一声喊,正面冲杀而来,

朱慈烺的长弓早已经在手,眼前敌人直撞而来,他高声喊道:“稳住,都稳住,弓箭手放箭!”随即张弓搭箭,拉满了弓弦,砰的一声,一箭射出,将一名冲在最前,正好已经进入射程的敌骑兵射于马下。

随着那骑兵的惨叫,偏沅兵乱糟糟的箭雨噗的飞起,向冲来的敌骑飞去。

有战马中箭,但更多的战马却是冲到了阵前。

砰砰砰砰。

战马和偏沅兵撞在一起,一时人仰马翻,惨叫血雨一片。

“谁也不许后退,顶住,顶住!”孔希贵大声嘶吼。

偏沅兵并非强兵,正常情况下,根本不是左良玉精锐家丁的对手,一个照面,就有可能崩溃,但今日却是不同,不但因为失陷太子是死罪,更因为太子殿下就在他身边,大声呼叫,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刀光剑影中,太子毫不畏惧,连续不停的射箭。

太子镇定和勇武,给了他们更多的勇气。

“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

偏沅兵的呼喊声更强也更高。

而敌骑兵却犹豫,正面的敌骑兵已经冲撞上来,但左右两侧的敌骑兵却还在观望。

因为冲到了面前,双方变成了近战,重重护卫中的朱慈烺,距离敌骑兵不过十几步,借着火把光亮,隐约已经可以看到敌骑兵的脸,对敌骑兵的装备和冲杀战术,也就看的更加清楚,所以,他更加判断出,眼前的敌骑兵绝不是流贼残余,而应该是精锐官军骑兵假扮!

想明白这一点,朱慈烺胸中心中急怒,他想不出是哪一部的官兵竟然如果大胆?而通过敌骑兵刚才的犹豫,他又清楚判断,这些乱兵并非一心……

事危急,不能再犹豫了。

于是,他不顾危险,猛然在马背上站起,高声喝道:“我乃大明太子,你们是何人?胆敢袭击于我?难道是要做乱臣贼子,祸害自己的家人和亲朋吗?”

这一声,朱慈烺用尽中气,鼓动最大的肺活量,将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了出去,即便是混战砍杀之中,围在四周的敌骑兵也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就像是一道惊雷闪过,战场喊杀之声,在这倏忽之间,忽然沉寂了下来,正策马砍杀,试图冲散偏沅兵防守的敌骑兵都楞了一下,太子两次统帅大军,除了每日的巡营,他最喜欢的就是发表一些讲话,激励士气,振作军心,因此,军中上下,对太子的声音都非常熟悉。

此时此刻,在夜色喊杀之中,忽然听到太子极具磁性的声音,偏远兵更是一直在呼喊保护太子,火把光亮中,又依稀看到了站在马背上的那个年轻身影,原本就惊疑难安的左营骑兵,心中再无任何怀疑,他们现在冲击围杀的,竟然真的就是当今的太子!

啊,就如同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很多人都慌了。

“是太子殿下,真是太子殿下啊~~~”

一名左营骑兵忽然拨转马头,疯了一般的叫。一边喊,一边往回奔驰。

就像是风卷过战场,一人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他们拨转马头,往回狂奔。

这一刻,不要说左梦庚,就是左良玉在场,怕也是不能指挥他们了。

左梦庚呆在原地,冷汗如雨。

竟然真是太子,我竟然袭击了太子,啊,太子回来了,这可怎么办?我左家在劫难逃了……

“少帅,快走啊。”

亲兵拉马缰,左梦庚这才惊醒,拨转马头,玩命逃奔。也就是挥鞭的刹那,他忽然有所顿悟,今夜所为,该不是被骆养性给骗了吧?!

……

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就是几个眨眼,围在周边的敌骑兵,就风一样的,全部消失在了暗夜里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若非战场的乱局和地上的尸体,都让人怀疑,刚才是否有过一场激战?

“胜了!”

偏沅兵齐声发出欢呼。

李乾德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己,眼泪已经是流了下来。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想不到流贼竟然是退了。

众人激动,朱慈烺却是心惊,敌骑兵的忽然退走,完全证实他先前的猜测和判断,这股敌骑兵,果然是官军假扮。湖广地区,官军精悍的骑兵,并没有几支,虎大威的保定骑兵,和贺珍的三千营都不可能,黄得功和刘良佐的骑兵,又不可能熟悉他的声音,难道是……

只是这个答案太惊骇了。

短短几个瞬间,朱慈烺脑子里就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们何敢有这样的大胆?难道九宫山军营有大变?又或者是朝廷有大变?不然何以出现今夜的凶险和乱象?

想到那一些,朱慈烺后背不由就冒出一层冷汗……

脚步声响,一脸喜色的孔希贵来报:“殿下,营中死伤三四百,另有两三百逃散,现在营中只剩下三百多兵了,另,打扫战场,抓到一个未死的流贼,他说他不是流贼,臣正在严刑拷打……”

朱慈烺听完,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是谁啊殿下……”李乾德和蔡道宪都惊奇。

朱慈烺淡淡道:“蔡大人退下,我有事单独要问李抚台。”

蔡道宪退出。

李乾德微微不安。

朱慈烺望着他:“李抚台,你和平贼将军左良玉,可有什么恩怨?”

“左良玉?”李乾德吃了一惊,结巴的说道:“殿下是说……不,臣和左良玉素无往来,连面都没有见过,何谈恩怨?”

“哦……”

朱慈烺点头,眼中的惊疑更多,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此事机密,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是。”李乾德躬身。

朱慈烺望向北方,声音沉重的道:“你去忙吧,清理营帐,天亮之后,我们要加速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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