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周延儒罢相
文华殿。
军机处之事通过,具体细节和用谁为军机大臣,朱慈烺不打算在大朝堂上公开讨论,于是微微点头,对周延儒表示肯定,然后说道:“接下来就是隆武元年的开科取士。本朝科举,历来都是四书五经八股取题,以文章取胜,但当今天下动荡,建虏蒙虏为我大明心腹大患,刀兵不停,陕西等地的灾相,依然没有平息的迹象。形势如此严峻,要做好我大明朝的官,只会四书五经怕是不够了。朕以为,需得博采众长,文章之外,还得有一门学以致用的学问和长才,方可为我隆武朝的新科进士。”
隆武帝话音不落,殿中群臣就都已经脸色大变。
但隆武帝不受任何影响,他清楚而坚定的声音继续在殿中响起。
“崇祯九年开始,县试、乡试增加骑射考核,以为国家选出文武兼备的全才,这些年试行下来,效果相当不错,各地都有精通骑射的学子出现,文弱的书生,也都开始骑马挽弓,成一时之风潮。”
“朕很欣慰。”
“我大明农业立国,而财税为国家稳定的根基,不通这两门,就想成为我大明朝的好官,怕是做不到的,因此朕以为,明年恩科,殿试当以此两门为主。”
“简单说,朕不考其他,只考这两门!”
“为防学子们没有准备,到时措手不及,朕决意诏告天下,将殿试的两门科目,一农政,一数学,公之于众。”
“两门所考题目,皆从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和《几何原本》中取题,以百分计,大小题分数不一,以后谁为状元,谁为榜眼,朕不再朱笔选取,以免有所误断,损了人才。文章有甲乙,农政数学有分数,两科加起来,排名第一者即为新科状元!”
说到此,朱慈烺环视群臣:“诸卿以为如何?”
轰。
殿中掀起骚动。
流言果然是真的,陛下果然是要改科举!
历来殿试,都是内阁预拟几个题目,皇帝选定一个,上殿学子们以八股当场应对,最得皇帝赏识者,即为头甲状元。
但现在,隆武帝却是要改了。
虽然此消息已经在朝中传了好一阵时间,内阁五辅私下里也都有解释,但今日得到证实,群臣的惊骇,还是忍不住。
科举从隋唐开始,到现在已经千年,从乡试、会试到最后的殿试状元,几乎没有大的变化,现在隆武帝却石破天惊,要在殿试之时,抛弃八股,只考农政和数学,这不隐隐然的是要将《农政全书》《几何原本》和四书五经并列吗?徐光启何德何能?他怎么配和圣人的书籍相提并论呢?
这一来,数学农政,就变成和八股同样重要了,八股是敲门砖,学的好,能成为贡士,有参加殿试的资格,但想要成为三甲状元进士,就必须精通这两门,不然你八股写的再好,这两科零蛋,你也是倒数第一,中不了进士的。
---陛下心思好大啊,这是要从大改科举制度和千年的习惯啊!
即便殿试选题之权,是在你皇帝手中没错,但群臣并不觉得,你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跳出八股之外,随便改题!
历来,考什么题目,谁为状元,谁为榜眼,都是殿试之时,由皇帝亲自勾选来决定,即便你的文章并不是太好,但有可能因为你仪表堂堂,相貌不俗,得皇帝喜欢,又或者你名字吉祥,甚至皇帝临时动了什么心思,而将你的试卷,提到最前,成为状元,反之,如果你长的猥琐,不被皇帝喜欢,原本的状元,也有可能会旁落。
也就是说,谁为状元谁为榜眼,其实是有相当运气成分的。
但现在,皇帝放弃钦点的权力,而是以农政和数学两科题目,衡量人才,这一来,文章同为甲等的情况下,谁第一谁第二,就不再是皇帝的心证,而是实实在在的以分数为依据了。
“陛下,科举乃是历朝历代选拔人才之本,历经千年,早已经完善,不可轻动啊!”
有人反对,却是原国子监祭酒,现任吏部右侍郎李建泰,他第一个站出,高声谏言。
作为国子监祭酒,大明最高学府的校长,李建泰对八股的坚持,显然是超过一般人的。
但李建泰话音不落,却有一人站出,挡在了他前面,拱手说道:
“陛下英明~~~历朝历代,对科举所考书籍,皆有增减,文祖成皇帝之时,亦对八股有所动念。陛下继承成祖遗志,农政和数学,又都是经世致用之学,为八股的补充,正是合适!”
又是首辅周延儒!
群臣又惊又怒。
很多人都对周延儒侧目。
很多想要站出来,附和李建泰的,有一半的人都悄悄退了回去。
又有人想,周延儒怎么如此反常?事事都当出头鸟,这不像首辅,也不符他的厚黑城府的脾气啊?
莫非陛下事先对他有什么叮嘱?
更有人在心中想,周延儒,大奸佞啊~~
有反对的,但也有赞同的开明之臣,不过人数不多,只占了殿中群臣的三成---即便这三成,也是隆武帝这几日,不停的召见,令他们支持自己的新政所致,不然,怕是连三成也没有。
毕竟,八股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可以改变的。
最支持在殿试之事,专考农政和数学,而不是无用八股的,乃是徐光启的学生,现任户部郎中陈子龙。
作为徐光启的学生,参与整理《农政全书》,陈子龙对老师的理想和才学,对农业对大明的重要,他太是清楚不过了--从崇祯二年到现在,天下鼎沸,流贼不断,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天灾人祸,没有粮食,但使农业丰产,百姓丰衣足食,这天下的祸乱,立刻就可以终止。因此,农业非兴不可,而农业要兴起,靠四书五经是念不出的,只有各地官员,脚踏实地,了解农政和农务,才有可能完成。
而官员从科举来,只有在科举中增加农业,才能选拔懂的农业的长才。
陈子龙年轻,性子激烈,又是东林中人,对那些年老的官僚,丝毫不假辞色,即便是在殿中,在陛下面前,他也是毫不客气的据理力辩。
“殿试出题本就是陛下的权力,农政和数学,又是经世致用之学,臣赞同!”
陈子龙之下,是新进入朝的兵部员外郎蔡道宪。
蔡道宪和隆武帝相识于岳州,从岳州返回九宫山大营的途中,两人一路相随,一路交谈,朱慈烺发现,蔡道宪不但是一个铮铮铁骨的忠良,而且颇为精通数学之术,对于一些新兴事物,也倾向于了解和学习,而不是排斥,当时他心中就大喜,觉得蔡道宪可以大用,因此登基之后,立刻召蔡道宪入京。
除两人之外,另一个态度鲜明,表态支持科举改制,且更有分量的人,乃是户部侍郎堵胤锡。
谁都知道,堵胤锡乃是陛下的极心腹,马世奇是他的老师,论起来,他和隆武帝可以算是同学。通州之战,堵胤锡和隆武帝共同守卫通州,定王之乱,京师危在旦夕之时,又是堵胤锡跟随隆武帝入京,帮助隆武帝戡平叛乱,也因为此功,被陛下拔擢为户部侍郎,现在堵胤锡站出,表明态度,说明陛下已经下了决心,科举已经是非改不可了。
……
殿中唾沫横飞,赞成的和反对的,在殿中吵成一片。
周延儒,堵胤锡,陈子龙,蔡道宪等虽然人数少,但都非常坚定。李建泰等人虽然多,气势也够足,但却也压不住他们。
双方吵的激烈。
御座上的隆武帝却是不急,他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诸臣的争吵,每一个人的发言,他都听在耳中,记在心中,等群臣争吵辩论的差不多了,他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内阁三日之内,拿出决定。”
说完,起身离开。
“退朝~~”王之心悠扬的声音。
群臣跪拜送行。
等隆武帝远去,群臣都站起时,大部分人都对周延儒怒目而视,更有一人走上前去,怒问道:“首辅大人,你也是读圣贤书的,那下官请教,孟子云: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是什么意思?”
正是吏部右侍郎李建泰。
李建泰曾为国子监祭酒,相当于是大明最高学府的校长,岂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不过是借题发挥,当面讽刺周延儒逢迎君王之恶,是一个大奸臣。
周延儒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但李建泰不罢休,在后面紧追,厉声追问:“首辅大人不知吗?如果不知,下官倒是可以告知一二!”
有好事者跟在李建泰之后,为他助威。
“不要走,不要走!”
一时,周延儒狼狈不堪。
自都察院之后,周延儒名声扫地,已经难为首辅了,更不用说,前些日子,他的心腹,原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忽然被锦衣卫拿下,原来是定王的老师杨士聪供出了吴昌时,说在定王某乱之时,他曾经拜会吴昌时,请吴昌时亲近首辅周延儒,以为定王的暗助。
而严刑之下,吴昌时迅速交代,不但说出了周延儒和定王的眉来眼去,而且还交代了一干贪赃枉法、为周延儒收敛钱财之事。
消息传出,周延儒惊骇莫名,他再次上疏请罪。
但却又一次的被驳回。
不同的是,这一次,传旨的秦方秦公公,带来了陛下的一句口谕……
听完口谕,
周延儒这才明白了隆武帝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更明白,隆武帝知道的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而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将他投入大狱,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
为了保命,周延儒不得不逢君之“恶”,对隆武帝提出的任何建议,都绝对遵从和第一个响应,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活着。但吴昌时招供之后,周延儒和原次辅陈演在朝中的大量亲信,都被拿下,轻则贬斥,重责抄家流放,党羽几乎尽去,为了执行隆武帝的政策,周延儒不得不亲自上阵,以首辅之尊,和反对者周旋。
----有周延儒挡剑。内阁其他四臣受到的压力,俨然就小了很多。他们可以按照隆武帝的想法,按部就班的执行。
三日后。
虽然反对声众多,但首辅周延儒力排众议,坚决支持科举改制,内阁遂做出决议,于隆武元年的恩科之中,添加农政和数学,以为副科,两科加起来,总分第一,即为状元。
“即刻明发天下!”
隆武帝迫不及待的通过。
……
圣旨下达,消息传出之后,内外哗然。
“周延儒,奸佞啊~~”
“圣人之学乃我辈根本,科举不可改!”
大批官员上疏反对,奏疏如雪片一般,隆武帝一概不理,官员们不服,继续上疏,妄想用雪片般的奏疏,淹没隆武帝,逼隆武帝就范。但隆武帝可不吃这一套,先是罢免、廷杖了反对最激烈的十几个官员,其中就有吏部右侍郎李建泰,然后又连下两道旨意,第一道圣旨说明增加农业和数学、学以致用的必要,向天下学子喊话;第二道圣旨则是明确表示,明年试行科举新制之事,朕意已决,断不能更改,再有人妄议者,一律贬斥,到辽东前线去为官!
这一来,立刻就肃静了不少。
文官们或许不怕廷杖,甚至以廷杖为荣,但如果被发配到辽东前线,面对凶恶的建虏,辛苦不说,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这种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的事情,大部分人是不会做的。
不过也有愣头青。
国子监李森先、学正王皋,继续上疏反对。
而隆武帝毫不客气,立刻将两人贬至蓟州长城,为七品仓粮官。
离开京师,众人送行之时,李森先和王皋意志昂扬,表示为维护圣人之学,连命都不在乎,何况只是一个贬斥?众人都是佩服,但是等车马离了京师,到了蓟州前线之时,面对现场的简陋和辛苦,两人却都是傻了眼,这哪是贬斥,简直就是流放啊。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李森先和王皋欲哭无泪,只能咬牙坚持。
消息传回京师,很多人在同情二人的同时,也不免庆幸,幸亏没有跟着上疏,不然现在在蓟州长城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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