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
骤然之间。
夏满全身的神经都随着这一句话而狠狠地绷紧，身体里的血液也疯狂地往头顶冲去，导致眼前的视野一阵阵的昏暗。
三哥。
她就坐在轮椅上，缓慢而僵硬的抬起头，看着入口处的台阶。
这一刻。
她所有的呼吸都消失，画面宛如在她的眼前成了静止。
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的钉在了轮椅上，嗓子眼仿佛被哽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她只是，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沉默地看着台阶的方向。
好像，她坐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那似乎是遥远的岁月。
烟雨朦胧里。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下得更急了一些，雨水坠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雨声乱如珠落玉盘，也像是敲打在了夏满颤抖不已的心脏里。
这一刻，四周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天地俱寂里，只等着什么动静来打破这雨声。
或是说话声，或是说话声。
不止夏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悬崖一侧的台阶方向。
明明这一刻，只过去了一分钟。
但是却叫夏满觉得，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她好像等了他很久。
雨水不断地泼洒而下，染湿了她纤长的睫毛，连视野都有些模糊，可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就错过什么了。
直到——
下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男人清冷如水的嗓音和着风雨声一起毫无预兆的奏响在天地之间。
“放，人。”
是容衍钦的声音。
夏满的耳朵不会听错，她看不到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声音很多次，现在更是不会认错的。
他的嗓音清冷如这带着寒意的雨声，好像是本来就属于这葱翠青山里。
夏满的身子猛然一震，手指甲再一次狠狠地刺入了掌心里。
她一眨眼，视线恢复成清明。
是以。
阴雨里，那一抹挺拔而颀长的身影，也清楚的映入她的瞳孔里。
沉重而模糊的雨幕拉开了他们彼此的距离。
此时此刻，他们像是被迫分割在两个世界的人。
夏满猩红含泪的瞳孔，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就对上了一双温柔深邃的双眼。
这一刻。
她所有的被尘封的记忆，被催眠的记忆，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样，过去被唤醒。
她脑海里隐约闪过很多模糊的片段。
而那些片段，就是她消失的过去，每一片都承载她的记忆。
“起来。”
“我扶你。”
“送你一程，不必感谢我。”
“人若不自助，无人能助。”
“若有所求，你来寻我。”
……
脑海里的画面纷乱如同一场冗长的大戏，零零散散的。
她头痛欲裂，整个人的脑袋像是要被这一种情绪给撑爆。
她死死的咬着牙，脑袋疼得呼吸不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深呼吸一口气，总算是缓和了过来。
隔着雨幕，他们展开了一场漫长的对视。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空气宛如静止。
一眼万年！
容衍钦带着一身湿冷的气息，孑然一身立于苍穹之间。
他隔着一段距离站定，远远地看着轮椅上的夏满，视线一刻都不曾移开。
他望着她，温柔的，静静的，注视着她。
像是这一生所有的温柔和眷恋，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撑伞，所以一张俊逸的脸已经被雨水染湿，水珠从他清绝的眉眼间划过。
他好看得不像是凡尘之人，如同绝尘拔俗的谪仙。
是了。
这是容衍钦和顾晚晚分开二十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他们终于重逢了。
他们本该是激动的，紧张的，又或者彼此都会感动到流泪。
可是不知道为何，约莫是在这之前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们对视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复杂的情绪。
他们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望着彼此的目光温柔而熟悉。
好像，他们仍旧是二十年前的容衍钦和夏满。
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所以，他们依旧那么的熟悉。
甚至，他们还能对着彼此扯出一抹柔柔的笑容。
他们之间一点也不陌生。
夏满就是很想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耳畔太过安静，安静到她听到自己剧烈而沉重的心跳声。
每一声，仿佛都在叫着‘三哥。’
他们像是跨过了万水千山。
此刻，终于得见。
容衍钦望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夏满，她脸上那些烧伤的痕迹，也一同映入他的瞳孔里。
风雨凄凄里，容衍钦全身都冷得厉害，偏偏只有心脏，此时此刻却像是被灼烧得滚烫，痛得厉害。
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要诉说，但最后都归于成了一片平静的深邃。
他薄唇张阖开，声音变得沙哑。
“叶女士。”
“放，人。”
再一次的，容衍钦冷冷地开了口。
他一身孤寂冷雨，面上却是冷厉的锋芒和决绝。
叶女士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她抚掌大笑。
“容三少。”
“你倒是当真信守承诺。”
“连送死都这么信守承诺，为了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残花败柳，值得吗？”
“在她心里，你做什么也比不过陆明庭。她已经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顾晚晚，她是夏满。她早就不记得你了。”
“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心甘情愿的束手就擒，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你容三少是精明呢，还是愚蠢。”
“值得吗？”
夏满不是不知道叶女士在容衍钦面前说这些话的意义，大概就是连带着她一起羞辱吧。
她的内心已经刀枪不入，什么残花败柳，这些都已经刺痛不了她。
尽管她恨陆明庭，可是她也不觉得和陆明庭的过去曾经相爱，是羞耻的，是让人不屑的。
她曾经爱陆明庭，爱得光明正大，爱得坦坦荡荡。
她现在恨他，也是真的。
她没什么好觉得羞耻的。
每一个人的人生在不同的年纪，总会遇见不同的人。
所以，夏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没有乱。
她无力去和叶女士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争辩。
她的目光近乎贪恋地停驻在容衍钦的脸上。
多看一眼，或许就少一眼。
他一如当初在墓园初见，身处风雨之中，却清冷矜贵，高不可攀。
清风朗月入怀。
莫过如他。
面对叶女士有心的羞辱，夏满无动于衷。
容衍钦眉目冷淡，他看着夏满，却是在回答叶女士。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我从不觉得爱人是一种羞耻。”
“遇见什么人，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我只是很难过，我没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容衍钦高大笔直的身影有些无力地佝偻着，他的嗓音也哑到极点，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痛和自责。
“晚晚。”
“三哥，来接你回家。”
“对不起。”
“是我来得太晚了。”
“如果我早一点出现，我早一点找到你——”
容衍钦与生俱来的骄傲和矜贵此刻被碾碎成了灰烬，一点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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