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系社会
“哇——”
跟着迎接团，游客们穿过浩浩荡荡的偌大花海，鼻间萦绕着大自然的芬芳，整个视野被色彩缤纷的鲜花占领，仿佛身临彩虹国度，全身有不由自主地投入花海徜徉其中，幻想自己便是误闯伊甸园的幸运儿。姹紫蔫红团团簇拥规模不算小的旅游团队，大家如入人间仙境，几乎忘却呼吸，落脚的动作下意识放轻，生怕踩到娇嫩的花叶，低头是鲜花汇聚成海，抬头是蜂蝶高低错落，翩翩起舞。
蜂岛不愧是蜂岛，蜜蜂不仅又多又大，还包裹着近乎米白的淡黄绒毛，腹部没有外界常见的黄黑条纹，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白。
毛茸茸的蜜蜂们不怕人，见到新来的旅客纷纷飞围过来好奇地打量，有些大胆的停在查理尾巴尖上，尾巴一甩，蜜蜂非但没吓飞，还勇敢地落到尖尖的耳朵上。
查理：“汪。”这蜜蜂胆子也忒大了吧。
好在停了一会儿，似乎发现没什么意思，蜜蜂兴致缺缺地颤着翅膀离开查理，转着圈儿飞进花丛。
[嘤，被骗了，那不是花]
[傻子，跟你说了那不是花是动物，偏不信]
顶着一头花帽子蹲在花海中，蜂白直直盯着旅游团中形形色色的旅客，注意力集中在年龄较小的dodo冒险队。她蹲的位置隐蔽，正好在被几枝与帽子颜色相似的花朵遮掩，只要不站起来，外人很难发现躲在花丛中的她。
这些孩子是很好的目标，不过他们身边的白狼很麻烦。黑发少女拉下帽檐，目光从孩子转到狼王身上，烦恼地抿起下唇，金眸犹如流淌的蜜浆在阴影下闪烁微光。她先是瞟了眼dodo团队，四人里只有一个女孩，接着跳到唯一的粉发女孩身上，又被走在大胖男孩身边瘦瘦高高的蓝发男孩吸引了注意，视线在粉发女孩与蓝发男孩间逡巡，对她来说，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
蓝发男孩体型接近她，然而蜂白更倾向同性的粉发孩子，她能扮一时少年，长大后却演不了一世，更何况
搭在膝盖上手指紧了紧，帽檐投下的阴影里流转着晦暗不明的情愫，蜂白轻咬着抿进口的下唇，门牙来回研磨柔软的唇肉。
她只剩一次机会了，今年是最后一年，必须、必须成功。劝诱的成功率太低，她最终决定取代一个人以达成目的。
锁定无知无觉的粉发女孩，蜂白缓缓站起身，目送大部队恋恋不舍地离开花海，进入内围的纯白村落。
正准备跟上游客返回愚人村，一道清朗的男声叫住了她。
“请问你知道愚人村往哪走吗？”
声音从后方传来，但蜂白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也许是她太专注于挑选目标对象，以至于有人走来都没听见，又或许他一直站在她身后。
是个游客，并且第一次来。瞬息之间，万千思绪闪过脑海，化为一张爽朗的笑颜，蜂白扶正花帽转过身，正眼看向问话者。
那是个披斗篷的棕发少年，年龄大约和她差不多，发梢翘着调皮的卷，比起那张俊俏的脸蛋，他身上渗透在馥郁花香中的冷香气息更令蜂白印象深刻，若不仔细闻很容易被花香盖过。她说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像是檀香，却欠些幽远。
出于乐于助人的良好品格，蜂白指出正确方向，“往那直走就到了。”
得到答案，少年没有马上离开，挑挑眉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黑发“男生”，玩味间略带思索的表情令蜂白怀疑这人大概不是单纯来问路的。
“你是本地人吗？”他又问。
这种既定事实没必要撒谎，“是的，需要我为你带路吗？”
其实从这里已经能看到愚人村了，一般而言旅客自己能看到，沿小路走过去就行。
少年笑起来——尽管那笑不知为何看上去额外欠揍，两手插在云纹丝绸长袍的口袋里，懒洋洋地眯着眼望向隐隐显出一角的村落，明知故答，“那就麻烦你了。”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他绝对看见村子了，说不定刚刚还看到大部队，却在这里要她带路，图个什么？
腹诽归腹诽，蜂白笑着摆摆手，脸上热情洋溢，“不麻烦不麻烦，正好我也要回村子，一起走吧。”
两人无言地走在路上，除了最开始的交谈，之后只言片语的聊天都没有，若不是紧随身后的脚步声，她差点当少年不存在了。
路不长，加上蜂白急于摆脱少年去寻找粉发女孩，他们很快走到村口，领着少年站到一家挂着鲜红横幅的旅馆门前，体面的门店处处透出花的元素。
旅馆共有七层，每扇窗户都摆着一盆花，大门把手更是雕刻着自然花卉的图纹。与岛外的传统旅馆不同，纯白村落的旅店更接近西方风格的小洋房。纯白的墙面上爬有茎叶细嫩的墨绿爬山虎，这些卷卷曲曲的小藤蜿蜒着绕过窗扉，在墙上迎光盛放出或紫或蓝的牵牛花。花如繁星点缀白墙，扑面而来的属于大自然的清新与人类文明完美融合，形成恰到好处的和谐韵律。
“这是村里唯一的旅馆，游客都住这儿。”
看着少年眼中掩饰不住的欣赏，蜂白心里生出复杂的自豪感。她曾在往年许多旅客眼里见过这样的光，也亲眼见证一些无辜人在光中永远阖眸。
“谢谢。”少年分出目光给她，语锋突然一转，“虽然你是个好人，但一直盯着别人看会被误会的。”
瞳孔骤缩，蜂白克制住抽匕首的条件反射，假作尴尬地捏捏鼻尖，“啊哈哈，蜂岛难得来游客，如有冒犯实在不好意思。”
花丛里的举动果然全被他看见了，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单纯提醒她还是警告她？
“是吗？”
少年勾起唇角，抱着胳膊不言不语，看向她的眼神却形同嘲讽，带着明晃晃的打量，似在评估话语的可信度。
麻烦的家伙，他和那群孩子是什么关系？
针锋相对的气场被旅馆内传出的嬉笑打闹声打破，孩子特有的叫嚷吸引了两人注意，少年和蜂白一同看向门内，墨多多首当其冲跑出旅馆。见到少年，他连同身后才出来的孩子一下子刹住脚步。
“唐晓翼？原来你在这，我们找了你好久。”
名叫唐晓翼的棕发少年环住胳膊，毫不留情地奚落：“找我？看你们玩的，都快要我来找你们了。”
多多涨红了脸：“谁说的？我们从下船就在找你，呃，旅馆里到处不见人就稍微玩了一下下。”
眼看唐晓翼又要开口嘲讽，多多连忙转移话题，“咦？唐晓翼你身边的这个男生是谁？你们路上认识的吗？他也是旅客吗？”
被重点关注的粉发女孩仔细端详起蜂白雌雄难辨的面孔，视线顿在喉咙和胸口，犹豫不决地对多多说，“她好像不是男生，不对，也好像是男生？”
“可爱的女孩，我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抢在唐晓翼之前向婷婷伸出手，蜂白友善的笑容扩大些许，灿烂得仿佛能开出花儿来，“我是蜂白，的确在路上和你们的朋友认识，不过我不是旅客，是本地人。”
墨多多惊叹，“诶？可你的头发”
“天生的。”蜂白没有厚此薄彼，朝多多俏皮地眨眨眼，“单纯的白太无趣了，总得添点黑色，是不是？”
面对这个开朗阳光的少年，婷婷欣然握住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尧婷婷，这位是墨小侠，不过我们都叫他墨多多。他是扶幽，这个是虎鲨。最后，这是查理。”
“汪。”名为查理的小狗穿着绅士的小西装和小领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
蜂白向小伙伴扬起灿烂的笑容，后退一步正对孩子们张开手臂，背后就是享誉“花与蜜之国”的愚人村，“你们好啊，欢迎新朋友们来到蜂岛！”
被蜂白的笑意感染，墨多多跟着笑起来，“你也是，哈哈！”
尧婷婷不住地点头，“嗯嗯，能在蜂岛认识新朋友真是太好了。”
虎鲨挥舞胳膊，哈哈大笑，“哈哈！都是朋友了，蜂白你可要好好带我们吃遍蜂岛啊！”
“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扶幽小朋友结结巴巴的语速阻止不了他传达的喜意。
这群孩子真是单纯好忽悠。这么想着，蜂白暗暗瞥了眼唐晓翼，发现后者同样审视地瞥着她。
啧，就是这家伙很麻烦。
注意到一开始伴随孩子身旁的大白狼不在，蜂白没太在意，对她来说，具有威胁性的动物一直跟在身边不是好事。
“让一下让一下。”
大花衣戴墨镜的爆炸头青年阿金领着他的小团体走出旅店，由于小伙伴们堵在门前，他不得不拍拍站得离门最近的扶幽的肩。
熟悉的脸转过来，阿金惊讶地摘下墨镜，“真巧，哈哈，是你们啊。”
“这里可真是天堂，我打赌，北国的一些村庄都不会拥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白——毕竟那儿的村民不会长着清一色的白发。你们知道吗？刚刚我出去逛了圈儿，发现走在街上的美女数量远超男性，长发的短发的温柔的可爱的，嘿嘿，是男人都懂。”
他打了个响指，戴上墨镜，和两名损友勾肩搭背地走上街去，留下孩子们一脸怪异地站在原地。
这家伙果然很轻浮，婷婷心想，她真没看错人。
不过比起这个，村子内确实女生多于男生，就连接待团的村长和村民都是女性，仿佛男性都待在家里不出门一样。
似乎看出孩子们的疑惑，蜂白解释道，“我们村的大部分男生由于某些缘故一般不会出门，需要什么都由家里的女性代劳。”
“好神奇，为什么会这样？一般不是让男孩出去劳动吗？女生被这样对待会不会感到不乐意？我看到村长还有一些村委都是女生，为什么一个男生也没有？”墨多多连珠炮似的疑惑问个不停。
“啊？”蜂白有点跟不上墨多多的思路，是她太久没跟外来者交流所以落伍了吗？女外男内不是天经地义吗？
在她不知如何解答时，唐晓翼为她解了难，“如果我没猜错，愚人村内部应该是母系社会，和我们父系社会截然相反。”
婷婷若有所思，忽然有些羞赧地瞅着蜂白，后者礼貌地笑看过来时又局促地低下头，手指绞着小裙子，一副要说不好意说的样子。
见小姑娘这副样子，蜂白忍俊不禁，“婷婷，你想问什么？”
“蜂白，你们这里男生不出门是不是有点，嗯，重女轻男？”说完立刻红着脸，“我没有侮辱的意思，如果你生气了就无视这个问题吧。”
“噗。”好可爱的小女孩，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替人着想，会考虑她心情的孩子了。可以说，她的绝大部分朋友是靠自己舔着脸一步步攻略下来的，岛内天然劣势令她不得不承受更多先天的白眼和恶意。
“你说的没错，其实是有点，不过不影响游客们的旅行体验。”蜂白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作出“嘘”的动作，“记得帮我保密喔，村子的小秘密偷偷泄露给你们，其他人知道了说不定把我这个叛徒恨得直咬牙呢。”
其实蜂白自己也不清楚蜂岛算不算重女轻男，历年十大祭司全是女性，村官也皆由女性担任，开放日时限制大部分男性和部分女性出门，怎么看怎么正常吧？可既然岛外人问起这个，根据他们的惊讶程度来看或许是有些了。
“但男性不出门的原因不是这个，这也是接下来我想告诉朋友们的第二个秘密。杵在店门口太显眼了，我们换个地方说。”
压低声音，蜂白招呼小伙伴们跟上她，孩子们自然信任无比，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边。唐晓翼却不安地皱起眉，不紧不慢地缀在最后。
他向旅店旁白茫茫的花丛投去视线，一双冰蓝的凌厉竖瞳一闪而过，消失在雪白花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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