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热爱仿佛是滚烫的

七年后，每当曲焱焱回忆起那一天时，她仍旧能清晰地记得那种被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的感觉。哪怕后来的许多个时刻都远比那天在世俗意义上更具有被铭记的价值，曲焱焱依然觉得，在那个全新的生活在她面前拉开序幕的瞬间，她感到非常纯粹的快乐。

        高中生活远比曲焱焱想象中过得要快，虽然其丰富程度远不及青春校园剧向大家呈现的那样，但她在求实中学的校园生活属实比在枫桥时要有趣的多——毕竟枫桥中学四年才肯举办一次艺术节。

        尽管那次艺术节斥资数十万，很符合枫桥乐于砸钱的恶趣味，但毕业班的同学并不被允许参加，曲焱焱对它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她在放学时匆匆瞥见的，据说造价昂贵的华丽舞台。

        高一上学期的头几周，课业压力并不大，曲焱焱每天的生活也很简单：早上和何烁他们一起坐车上学，熟悉各科老师的教学模式，努力记住班上各个同学的脸，结交一些新朋友，放学后和何烁一块出教室坐送子车回家。也许是因为每天相处的时间更长，曲焱焱和何烁很快成为了还不错的朋友。

        江城入秋后天黑的很快，他们上送子车时，车里的光线常常已经很暗了。求实中学并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上学，天黑后曲焱焱也没办法在车里看书，于是在车上的这二十几分钟里，她和何烁大多时候都在聊天。

        在这几周里，他们互相了解了对方的一部分初中经历，也经常漫无边际地闲聊。他和曲焱焱都很擅长英语，但他们的擅长并不相似。张茵颇有远见，曲焱焱三岁就开始上外教课，十几年来她在江城所有知名的英语培训班都走过一圈儿，最后中考英语成绩接近满分。某种程度上来说，曲焱焱可以算是应试教育的优秀产物。

        但何烁不同，比起擅长，他更像是喜欢英语。他在童年时读过许多英文原版书，一遍一遍地看英文原版电影，他的中考英语成绩并不如曲焱焱，但他的英文水平是要比曲焱焱高得多的。

        某晚闲聊时，何烁心血来潮想给曲焱焱讲某一类词根，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已经被翻到卷边的英文厚字典，借着微弱的光线把字典翻到对应的页数，指给她看那些单词。曲焱焱简直是震惊的，怎么会有人背着字典上学？

        在一天一天流逝的日子里，曲焱焱逐渐发现，何烁在自己喜欢的领域会变得非常健谈，无论是英文单词的词根词缀，还是欧洲贵族的家族谱系，或者是曲焱焱其实听不大懂的舰船名录，当他提起这些他真正喜欢，并愿意为此做出深入研究的东西时，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光。那时曲焱焱和何烁都没想到，这份热爱，实际上为何烁未来对人生道路的选择埋下了伏笔。

        最初，这让曲焱焱感到困惑，热爱这个词，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消失很久了。

        她其实也是个早慧的孩子，说话认字都很早。外婆退休前是小学教师，曲焱焱并没上幼儿园，而选择跟着外婆学习。她三岁时就认识了上千个汉字，外婆没什么字好教她了，便叫她自己去读书，遇到不会的字时再来学。曲焱焱童年时有满满一柜子的书，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妈妈去新华书店，一呆就是一天。

        但初中四年，除了对学习可能有用的名著之外，曲焱焱几乎没再买过什么闲书。严酷的学习生活消磨了她的意气，文学世界给她带来的精神满足更难以抵挡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她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那时候各大名校都会在周末和假期时组织全班一起租教室额外上课，这种风气直到曲焱焱快毕业时才被教育局叫停。

        因此，何烁对知识单纯的热爱近乎让曲焱焱觉得灼/烫，她很早就背叛了自己的内心，抛弃了她喜欢的一切，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什么热爱的东西，这让曲焱焱在何烁面前自惭形秽。

        那一刻她被何烁打动了，曲焱焱的改变并不都基于何烁，但不能否认的是，和何烁的相遇是她重新思考人生未来走向的契机之一。

        多年后，何烁问曲焱焱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伴侣，曲焱焱狡黠地说：“在你所不知道的许多瞬间，你都重塑了我。”——那个让曲焱焱被灼/烫的时刻，便是许多个瞬间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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