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她只觉在一个很黑很暗的地方呆了许久,漆黑一片,却无比安心。
只要停留在记忆停止前,她就永远是血衣堡的大小姐。
而她的兄长,也还在一脸嫌弃地推开她蹭过去的小脑袋。
若是真的,该多好
紫女轻轻阖上门扉,同情地看了看帷幔中沉睡的血衣姑娘。一回头,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灰双眸,点头示意之余也压低了声音,原本柔美的声线显得更柔软。
“还是没有动静,今早请人看了,肌体已经痊愈,只是”
卫庄看了眼榻上阖眼沉睡的姑娘,似乎正做着美梦,不点而红的小嘴砸吧砸吧的,看来颇为舒适。
剑眉不觉紧蹙,他的世界里没有美梦,血衣堡惊变,某些人还能老实睡觉,在他看来诡异至极。
“并非咒术,”紫女以为他是不放心,“经历过巨大伤痛的人,往往会选择不同的方式逃离那段过往。或许,是她自己不愿醒来。”
紫女也是女人,虽说早年经历不俗,但说到底,也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而在白姑娘这个年纪时,她还活在别人的保护中。
说来也有趣,紫女追忆着几日前,本该在秦地处理事务的卫庄突然回到庄中,久别重逢来的真是突然。
如果,还不算他给自己和紫兰山庄带来的那份“大礼”。
那日天色已晚,她已焚香出浴,正对镜梳妆准备休息。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山庄中,自己已经小半年没见过这股气息的主人了。
他回来了,却不是一人。
紫女引他到客房,将浑身是血的姑娘放在榻上。
她认得这个姑娘,当初这里还叫作“翡翠山庄”时,她们比过剑。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九公子的法眼。
叫来山庄最好的医师,诊断后医师却说,榻上之人并无内伤。她不禁好奇,以这位姑娘的身份地位,是如何未受丝毫内伤却失血过多的?
“这件事严密封锁,你也没有见过我。”
哦?
她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心里却盘算个来去,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那个无情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
紫女正欲开口,对方便阻止了她。她明白,这个男人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多,离死亡越近。
那她的身世,莫非真的与鬼谷
“你跟随我多年,应该清楚,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什么事最好连想都不要。”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只是看不出,白姑娘她究竟是何来路?”
默然。
半个月后,新叶渐渐绿了。
当卫庄再次踏上紫兰山庄的石板路,今日与以往不同,紫女特意在山庄口等候已久。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紫发美人放弃了卖关子,笑道:“她醒了。”
送到房门口,紫女一笑,留下一句“就不打扰你了”身形款款地识相离开了。
卫庄推门而入,榻上已是空无一人。他转到露台前,果不其然,一个巨大的身影盘踞在那里。
“喂。”
他显然不是在叫那头玄虎,是躲在玄虎后头的小丫头。
玄虎岿然不动,某人看来势必当个缩头乌龟了。
手中的鲨齿不满主人的办事效率,已经在剑鞘中喑哑嘶吼了。
玄虎瞪眼,身形动了动,却被后头的“某乌龟”一把拉住,无奈又趴了下来。
“我不想见你。”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始作俑者怂了,但她实在想不到该如何面对卫庄。
上次见面还冷嘲热讽,似乎他们之间会永远如此,可谁知,自己转头就被人家救了条命回来。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但被自己最不想亏欠的家伙救了,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了。
“我之前帮你解过咒印,这次我们我们就算两清了。”
“”
“等休整好,我就回血衣堡去,已经跟紫女姑娘说好了都。”
“”
阿瑶猫在自家阿玄身后,悄悄抬头,越过玄虎巨大的身躯,打量一眼数月不见的卫公子。
眼神未落到人家身上,就感受到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朝她的脸扫过来。
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留给卫庄阿玄巨大的背影。
卫庄强忍恼怒,留给某缩头乌龟一句,“血衣堡已经归将军府管辖了”转头就走,等对方想追问时,屋里哪还有人影?
待眼巴巴瞅着卫公子从山庄大门走出去,阿瑶才松了口气。
玄虎耳朵一动,朝房门口呲牙,阿瑶轻轻薅了它一下,扬声问:“紫女姑娘?”
紫女从房门外款款走出,“沉睡数月,姑娘的耳力还是如此惊人。”
阿瑶摆摆手,“不是我,这家伙先发现的。”
她笑着摸了摸玄虎的大脑袋,玄虎拱了拱她。
三日前,卫庄前脚刚走,某庞然大物后脚就来了。
阿玄缩在血衣堡外头那片树林已经有些时日了,硕大个身形还不能吓到过往行人,生活可想而知,憋屈的很。
它日日翘首以盼的烤鸡今儿没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也没来,本就不甘寂寞的某庞然大物从早就在试探着出林子,直到夜里才有胆迈出去。
因为上次擅自摸到那座奇怪屋子的外围,被小姑娘骂了
风中的血腥味很重,阿玄并不喜欢。
令它不安的安静。
它动了动鼻子,一股熟悉的气味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地,就一路跟了过去。
气味停在巨大的门前,它犹豫了许久,还是绕了一大圈,从被自己刨大不止一圈的狗洞钻了进去。
正甩着身上的土沫子,就听到边上一个熟悉却讨厌的声音说了句。
“你是狗么?”
扫视过去,是那个小姑娘很讨厌的家伙。
它自知打不过,却还是朝他呲牙咧嘴,它和小姑娘一样,都不喜欢这个家伙。
那家伙却只看了它一眼,又看了看很高的那个屋子,就走掉了。
它沿着外墙好容易爬上去,小姑娘却躺在屋里睡得正香。
自己蹭到榻前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脸,很冷,从未有过的冷!
小姑娘总是暖暖的,特别是手和脸,它最喜欢暖和的东西。
看着阿玄舒适的表情,阿瑶微微一笑,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了罢。
她听紫女姑娘说过,阿玄当晚突然出现在庄中,把服侍自己的侍女吓得连忙跑去禀报。
“你是狗吗?”
她随口一说,阿玄的反应却很大,圆溜溜的虎眼瞪着,似乎有些不满。
这家伙怎么突然听懂了?
突然想到紫女姑娘还在,她收敛几分,“紫女姑娘有劳,可否同我讲讲,近来血衣堡如何?”
“姑娘你初愈,还是再等些时日也不迟。”
“无妨,”她叹气,“都是早有预料的事,紫女姑娘大可放心。”
事发后,白亦非与她被论失踪处置,那些骇人的打斗痕迹都被一扫而空。现如今,的血衣堡下辖军权,则暂时收归王权之中无人染指。大将军大怒说有别国刺客竟妄为至此,韩王正值用人,便许将军府管辖血衣堡,从中搜证。
不禁叹息,好在兵权收归于王,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她冷眼一笑,韩王安好算计,知道什么无足轻重,知道什么不可放过。
血衣堡没了,韩国最大的靠山只能是将军府。于她,虽然该向将军府投诚,但姬无夜此人,她终究看不透。
还是苟且偷生的好,时辰未到,还不是算帐的时候。
久居紫兰山庄终究不是办法,听说卫庄又跑去他国处理流沙事务,她便带着阿玄,连夜离开了山庄。
“也不知事到如今,还能不能联系上渔叔了。”
阿瑶拉着某只庞然大物的尾巴,防止它因为玩水掉进湖里。这是她和蓑衣客会面的老地方,隐蔽非常至今只有她与她兄长知晓。
念及兄长,心里猛地一痛,鼻尖微酸,正要氤氲了眼眶,便被芦苇深处传来的摇橹之声打断了。
“一别多日,渔叔还是那么守约。”她将阿玄留在岸边,只身登船,竹蒿一点,便向层层叠叠的芦苇丛荡去。
“非常时期,大小姐不该贸然与我会面。”蓑衣客垂钓船头,头也不回地凉凉说道。
阿瑶揉揉鼻子,“我明白,主要也是担心渔叔的安危。这次罗网动手,血衣堡在明,夜幕在暗,唇亡齿寒,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蓑衣客不语片刻,“我本江湖中人,趋炎附势择木而栖,现如今若是将你抓起来送给罗网,恐怕能在秦国官至四品。”
“渔叔会么?”她笑,“做官能有什么意思?这种四处打仗的年头,最有用的就是黄灿灿的金子,秦相吕不韦贱商出身,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场啊说到底还是看钱行事。”
“呵”船头人冷笑,“大小姐离开紫兰山庄确是明智之举,流沙与将军府常年不对头,大将军如今四处搜人,那里着实树大招风。”
阿瑶耸了耸肩,“拜托渔叔了,尽快帮我找一处山间小筑,无人问津最好。”
钓鱼人点头,渔船又缓缓靠岸。趁阿玄没扑上来,小姑娘连忙跳下了船,挥别蓑衣客。
蓑衣客的手段隐蔽至极,不得不说,他选的山间小筑地段上佳,毗邻王都又人烟稀少,地处深山老林却稀稀疏疏地有几户人家散落周遭,既不会突兀,又清净无比。
真是个好地方。
她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霸占了渔叔的养老小院,但想想那副在江上漂泊半生的躯壳,想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有个自己的小地方,就有了不少时间可以安心捋顺现下处境。
按着渔叔的意思,似乎不建议自己过早露面,不如说举目无亲,谁也不愿搭理她。
也对,血衣堡原本也没有幕僚,除去将军府,似乎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一群人都死死盯着她军侯之女的地位,现在白亦非走了,剩下她不就是血衣堡的继承者了?
女人就是麻烦,还要推脱那些阳奉阴违的婚约提亲,当年白亦非的母亲在时,也不知如何抵得住那悠悠众口。
人心不足蛇吞象,风口浪尖上针尖对麦芒的事还少么?
她溜出来的事卫庄早晚知道,但估计人家也没什么兴致追究,毕竟流沙走流沙的阳关道,她有她的独木桥。
兄长那时对她说的其实是——夜幕就交给她了。
血衣堡不是她的来处,守着一个空壳未免孤单,不若把她兄长多年的心血继承下来,现在有渔叔在,应该也不算难整顿,只是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哥”
她轻轻唤着远去的人,神色中眷恋着,唇齿间婆娑着,身影间寻觅的终究远去了。
她需要时间,给她两年,她便出山。
阿瑶从山中来,离开鬼谷,踏入血衣堡,踏入乱世的小丫头不过总角,终究做不到没心没肺。
因为白亦非对她真的好啊,她真的、真的打心眼儿里珍惜这个大哥,可惜,谁也拗不过强者的捉弄。
从现在起,罗网的人她见一个,杀一个。
在山中养伤的这段时间,她托渔叔找几个身手好的,去血衣堡帮她取几样东西——兄长的双剑、青锋长剑“惊鸿”,这是哥起的名字。那时自己只是随口一提,想不到他还记住了。
卫庄救她那晚情形危机,将军府来的太快,她的东西都留在了那。现在百鸟根基松动,新提拔的红枭比之墨鸦还差得远,在他眼皮底下动点东西还是可能的。
寒来暑往,原以为出山的时候还没到,意料之外的宾客光临寒舍,她的计划变了一变。
“这么说,你们打算对将军府出手。”
她饮着粗茶,手中掰开柿饼分给来人一半,“不甜。”
“你打算阻止么?”
水墨瞳颤了颤,复又恢复平静如水。她微微一笑,“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对手,既然有意,我们何不合作呢,你此次的目的,不也在于此么,卫庄?”
光临她寒舍的贵宾便是卫庄,她不惊讶,鬼谷传人总有她想象不到的后招,想找到这里,怕也不是绝无可能。当然,渔叔那边有没有放水,可就说不定了。
卫庄捏着半个柿饼,剑眉凛然,“大小姐近来过的相当好,看来连敬重都免了。”
她轻咳一声,卫庄什么人啊,原来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还记得,不对原来那时他醒着!还联合聂哥哥蒙骗她,真过分。
“怎么,都过命的交情了,别这么讲嘛?”况且,大将军那边她也有此意,并非不可合力为之,“我有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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