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在成为墨家头领以前,白瑶混迹江湖日久身上的江湖气重,即便在墨家熟悉了十年的人身边也鲜少说话过于直接,她说话直爽、但大是大非面前特别爱打马虎眼。
“说清如何、说不清如何,这些事真的重要么。”她按了按眉心,乱世降至很多事已经不是凭一己之力能掌握的了,“天明成长得越快,他知道真相的时间越提前,倘若他真的聂哥哥又当如何呢?”
盖聂一向沉静不问他人事物,但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做不到隔岸观火,“古书云,乱世为侠、治世为寇,侠的行为没有发生改变,世人却以褒贬论之。世人看不穿世道轮转,鬼谷弟子便为世人开辟一条新路。师傅的教诲,阿瑶可还记得?”
她点头,“奉纵横之道理应看淡时势,我恐怕真的做不到聂哥哥这般泰然。血衣堡惊变以来,罗网之流在暗搅动风云,这些阴暗面不除,我们珍视的一切都无从保证。”
不被鬼怪妖魔盯上的方法,只有无懈可击的外壳,意味着放弃了软肋,很多事也不该再考虑了。
“当年我接手血衣堡迎战燕赵联军,不过是觉得若我哥还在或许会苦苦支撑那个早已无药可救的韩国。韩国于我不过是个地界,但对卫庄不同,他生在那长在那,那是他的国,他不得不支撑。那时我便下定决心,联军退却后将血衣堡交给他,但愿他手中有流沙和血衣堡军马,不至于落得我哥那样的下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韩国灭,束缚他的枷锁或许被解开,但如今风云再起,流沙与张良之间是否还有密谋,我不敢断定。或许从成为鬼谷弟子的那时起,你们便与乱世之乱割裂不开了。”
盖聂道:“阿瑶可是担心小庄?”
白瑶心思摇晃了片刻,转瞬道:“没有。”在盖聂颇为意外的神色中加了一句,“他已经有人担心了,就不需要我白操心。”
这是她肺腑之言,赤练对卫庄的情分她看在眼里,所以有时布局谋篇常常会习惯性忽略卫庄的情绪,左右不需要自己贴身照料,她也不敢说比赤练想得周到。
见盖聂露出思考的表情,她心说今儿就带了块玉佩,弄出这么多麻烦事来真有些得不偿失了。
白瑶一向果断,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不需要自己挂念,立刻就不再想分毫。在墨家也如此,高渐离能代行巨子之责管理墨家,她就当个闲散头头四处闲逛,所有事务默认高渐离能处理。
早上卫庄突然发问,她睡意惺忪之余措手不及才被弄了个大红脸,但平心而论,还是太冲动了,应该能处理得更好的。
一个人行走江湖久了,就会懂得如何伪装,白瑶仗剑江湖十几年,一言一行若想藏,有时连渔叔都能瞒得过。她从不想儿女之事,总觉得光阴恍惚、倥偬一世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罗网从当年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时便扎根极深,她想替白亦非报仇,也想替罗网恐惧支配的世人挑开一条康庄大道,十年饮冰,如今终于时机将要成熟,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卫庄是个她不能置之不理的人,也是她最不敢靠近的人。因为他们太像了,为了目标可以牺牲常人难以估量的代价。
二人正聊到一半,脚下的地面忽然颤动起来,晃动之巨大让人不得不用内力稳住身形。白瑶夺门而出,生莲步飞跃重重栈道落在方才议事之处,木桌上立着一个身影,踩在周遭从崖下冲破木质地板的锁链上。
“影密卫,章邯。”白瑶看着来人,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趁章邯尚未回过神拔出长剑凝聚内力划出一道强劲的剑气直直朝外激荡而去。
章邯未料到传说藏匿了墨家叛逆的地盘会有生面孔,只一愣的功夫,剑气已经逼近面门,迅速朝后退去。
围栏被剑气一削而断,一黑一兰两个身影直直朝崖下飞去,盗跖赶到时一根飞簪擦着耳朵飞过,他翻了个跟斗回头一看是小白戴的,立刻明白对方不希望插手,站在断垣边指尖转着千机轮静观其变。
高渐离与流沙白凤随后出现,见盗跖不插手伸手要拔水寒,却被一只锦衣袖箭的手腕格挡在与剑柄一拳处,他周身散出寒气,“流沙的人不要插手墨家之事。”
白凤冷哼一声,“连这些丝线都看不见,墨家首屈一指的头领高渐离原来也不过如此。”
高渐离定睛看向章邯与小白飞出去的方向,果然在断垣处缠了几根极细的丝线,却仿佛承受了千斤之重此刻绷得笔直在木板上留下刻痕,这才能让人堪堪看清。白凤抱臂看着,这些线比血蚕丝更细更韧,看来有人想杀人灭口用它们也不是不行。
“看来、你对你们这位小白头领的来历不太清楚啊,”白凤轻蔑地看向高渐离,“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的实力,也算墨家首屈一指吧?”
崖下二人正急速坠落,章邯接住长剑攻势才抬眼看向对面毫无波澜的水墨瞳,“章邯与姑娘无冤无仇,听说这里有墨家和流沙的叛逆分子便来此探查,想不到冲撞了姑娘,在下赔罪。”手里短刃反向挥出,白瑶挥剑挑开,二人拉开距离。
章邯举手,几根铁链从上方投掷过来绕住手腕,是影密卫在策援,他泰然看向对面的女子,“但若是姑娘再出手,在下就默认你与叛逆分子勾结。”
长剑如星破空刺来,剑快得看不见影,只听细微的一丝风声,章邯凭借常年应对亡命之徒的直觉夹起双刃剑气却已经擦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他神色肃穆,“看来姑娘是叛逆分子的帮手了。”
“章将军,皇帝陛下即将驾临东海,不管好自己的管辖跑来这剿一窝危害甚小的叛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长剑划出道道剑气逼人,执剑者声音却没有一丝颤动,仿佛对方无论是谁,此刻出现在这里都只有一个下场。
章邯正欲引铁索,却发觉索另一边的力道突然变了,白瑶淡淡一笑,“章将军的部下不太抗打啊,我就不送将军了。”章邯顺着铁索看向另一端,原本分成四五股的网状锁链被拧成一根握在一个人手中,那人一手握着锁链,一手抓住岩壁保持平衡,面容和身形都罩在黑袍下看不清明。
“既然如此,章邯就不叨扰了。”章邯当机立断松开铁索,顺着岩壁掉了下去。
白瑶丝毫不在意他怎么着陆,转头向上返回,左手小指一曲,机关护腕收线,斩断情丝拉着整个人飞回崖上,落地后几根丝线无声收回袖口,她看着断崖边的墨家与流沙耸了耸肩,“看来要尽快转移了,章邯的影密卫嗅的可真快。”
只见众人纷纷看向她身后,正是她话音未落便从断崖下窜上来落在身旁、方才解决影密卫的黑袍人。她往前迎了半步,挡在黑袍人前面,“这位是我的朋友,绝不会泄露行踪。”
黑袍下的身影高挑挺拔,虽不言语但从黑袍下传出一声轻哼,显然是个男人。
听他不满,白瑶心说,大老远把人从西域叫来还没请客就先劳烦人出手相助果然还是有些过分,忘了这位出了名的跟她不答对。
高渐离见她担保,立刻开始指挥墨家众人转移。流沙行动一向很快,这会就好整以暇地呆在原地看墨家忙活。白瑶正以为没人看她,后退一步靠近身后人小声笑道:“嘴上说着不出西域,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啊。”
黑袍人低声开口,声音颇为不满:“我说过,那些家伙在就别找本少。”他说的那些家伙,显然是正对他虎视眈眈的流沙。
白瑶耸耸肩,“本来约你也不是在这见,多担待吧,过后请你喝酒。”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不远处赤练细眉紧蹙,这黑袍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加上其不愿与流沙照面,更坐实了她的猜测,这个人或许跟韩国有关。
她握住腰间链剑,正欲调用内力却听白瑶头也不回却显然是对她说的:“公主殿下还是不要这样的好,有些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身后链剑破空之声乍起,她无奈地摇摇头却丝毫没有动的意思,那链剑在贴近她后心时打了个弯朝黑袍刺去。
“当——咯咯咯咯”
链剑前端被黑袍人抓在手中,赤练大惊,链剑双面淬毒寻常人触之即中,她定睛看去那人手上带着一副黑铁包指骨皮革包关节的奇特手套,手背皮面上用银丝秀的一个虎踏玄冰的圆形图案,俨然不是常见样式,“你是何人!”
黑袍人抓着剑尖看了看,突然松开手赤练没了角力向后退了一步,那人用碰过剑尖的地方往裤腿上蹭了蹭,仿佛碰了脏东西似的,幽幽说道:“你不想见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只会甩那把玩具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公主殿下沦落至此,真是废物。”
鲨齿剑过无痕,停在黑袍人面门前,剑尖被长剑挡住,剑气呼啸着掀翻了黑袍,一张桀骜冷峻的脸出现在流沙面前。
白瑶不悦地震开鲨齿,“这位是我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出手,就是流沙主人的待客之道?”
赤练看见那张脸后掩唇惊呼,白凤也微微瞪大凤眼,当年将军府一夜易主姬无夜身死,原来他儿子被这个女人所救。
姬一虎冷哼一声掀下黑袍,身着西域服饰绣纹精美,发冠嵌着一块天青色宝石,眉眼冷淡地盯着赤练,眉心格挡在长剑背后的鲨齿仿佛形同虚设一般,他桀骜地抬起下巴,看着“阔别多年”的银发男人。这张脸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将军府血洗的那一晚他离开之前最后一眼,便是这个男人执剑立于熊熊燃烧的将军府大堂上的样子。
卫庄盯着这张脸片刻,转眼对上暗含怒气的水墨瞳,“当年你对将军府出手就是为了他?”
白瑶话音很冷,“将军府隶属夜幕,莫非我要效仿流沙、转头吞并赤眉龙蛇旧部?”鲨齿后撤,她才收了长剑转身看着卫庄,依旧面色不悦。
这么多年了,她在你眼中还是那个娇蛮的红莲公主。既然公主还是公主,那你堂堂大将军之职是不是也忘不了?
“走吧姬公子,我请你喝酒。”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憋屈地方,姬一虎一脸“理所当然你就该请本少”得点了点头。二人一跃飞身到上层栈道,白瑶听卫庄道:“墨家头领也会临乱离职?”
她脑子涨的很只觉得周遭空气十分不适,甩给他一句:“自然不比流沙,主子行踪不明下属急得像热锅蚂蚁。”
白瑶与姬一虎轻身再一跃便消失在视线中,赤练方才从陈年旧梦脱身,那张脸总会让她想起心底沉睡的最无力的噩梦,自己嫁给姬无夜那天过门,跨过大门的一瞬间,从侧远射来的对她视如腌臜的厌恶眼神。
她贵为公主,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眼神。
随着两个身影消失,白凤敏锐地觉察到卫庄大人周身的杀气暴涨,非常识时务地飞身离开了。留下赤练看着突然泛出杀意的自家大人不知所措,片刻方要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清楚姬一虎的为人,有些话当风声即可。”
明明听上去在安慰自己,赤练却只听到刺骨寒意不知从何而起,想开口时卫庄早已走出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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