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无戏言
暴雨不停,毒虫不退,原先撒在汴河城门口驱除毒物的药粉也被大雨冲洗得一干二净,那些毒物被人操控精怪得很,只要一找到有缝隙的地方就往城里钻,有的甚至爬上了三米多高的城墙,咬伤了放哨的士兵,溜进了百姓家里,四处伤人。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雨夜里一片混乱,士兵们淋着雨四处寻找偷溜进来的毒虫,并将其斩杀。
可毒虫实在太多,又擅于躲藏,好几个士兵都被其偷袭咬伤,中毒身亡,家中百姓更是为躲毒虫四处逃窜,雨声、脚步声、慌乱声、惨叫声掺杂在一起,整个汴河城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季晚被外面的雨势吵得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半天,坐起来点亮了床头的油灯,漆黑的屋子瞬间被灯光照得亮堂了起来。
一声惨叫,吓掉了季晚手里的火折子。
他将旁边衣架上的衣服拿下来套在身上,打开门走出去,去忽然被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了住:“季公子,夜里雨大,请不要乱走动”
“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季晚看着下成瀑布的雨幕,刚才那叫声似乎是从府外的街道上传来的。
“城中突然毒虫肆虐,我们奉叶公子之命在此保护你的安全,还请季公子安生待在屋里不要乱跑”
季晚想起白日里城外将他们包围的大片毒虫,不禁打了个寒颤,可那些毒虫明明都被拦在了城外,怎会突然跑到城中来了?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这次那叫声极近,好像就在不远处。门外的两名侍卫突然警惕起来,拔剑出鞘对着黑漆漆的雨夜。
一对腥红的眼睛忽然从暗处冒了出来,只是眨眼之间就窜到了面前,若非其中一个侍卫反应够快,一剑挥下,就该被那毒牙咬伤,中毒身亡了。
“这些毒物怎么会跑到府上来了,外面不是撒了药粉的吗?”
“怕是雨势太大,那些药粉都被冲掉了,失去了效用”
两人话音未落,几条毒蛇又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吐着猩红的蛇信子朝他们游来,季晚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却忘了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两个侍卫将游过来的几条毒蛇斩杀,边说边回头道:“季公子,此处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快走!”
他一回头就看见季晚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当即吓得半死,慌忙蹲下身去询问:“季公子,你怎么了?”
季晚肚子疼得厉害,想来是刚才摔的那一跤动了胎气,但此时情况危急,由不得他磨叽连累别人:“……我没事……快走……”
季晚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来,另一个侍卫走过来扶住他另一边,带着他朝安全的地方走去。
三人穿过走廊时,撞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怜儿和胖大瘦二两兄弟。怜儿瞧见季晚,瞧见他苍白的脸色,当即脸色一变:“公子,你怎么了?!”
季晚忍着腹中剧痛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没事,怜儿哪里会信他的话,忽然瞧见有血滴在地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公……公子,你流血了啊!”
季晚低头朝身下看去,自己也是脸色骤变!腹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提醒着他,他的孩子出事了!怎么办,他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谁来帮帮他!
“公子,我们马上去看大夫!”怜儿扶着他要走,刚走出几步,几人就被逼了回来,一群毒蛇从走廊旁边的草丛里爬了出来,足足有十几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些毒蛇似乎是被血腥味引来的,腥红的眼睛全都盯着季晚,季晚与那些饥渴凶残的目光一对上,一阵彻骨寒意从脚底涌上后脑勺,他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
一阵凌厉剑气狠狠劈来,将那些毒蛇全部斩掉了头颅,季晚看着持剑快步走来的男子,犹如抓住了一丝希望。
“有没有受伤?”叶澜鸢瞧见地上的血和季晚苍白失色的脸庞,心脏猛地一沉,他将手中宝剑往地上一插,不顾外人在场,当即将疼得脸色苍白的季晚打横抱起。
季晚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害怕令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一心只想保住腹中孩子的安全,无助的抓着叶澜鸢的衣领,哑声哀求道:“叶澜鸢……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叶澜鸢猛地顿住了脚步:“你,你说什么?”
不断有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叶澜鸢雪白的长袍被染成一片鲜红,季晚疼得语无伦次,脑子里只有孩子:“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的骨肉,不是我跟别人生的野种……叶澜鸢,你就算再怎么讨厌我都好……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
说到最后,季晚声音渐弱,脸上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不断的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叶澜鸢的心海上,激起惊涛骇浪。
城中最好的大夫被十几个黑龙卫的人连夜带到了府里,如此大的阵仗令大夫受宠若惊,当他看见被上百人团团围围保护在内的屋子时更是惊掉了下巴,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搞得阵仗如此之大。
屋子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项楠瞧见站在门口的大夫,上前道:“大夫,人命关天,还请赶紧进去”
“哎……好好好!”大夫回过神来,背着医药箱走进了屋里。
季晚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身下的被子染红了一大片,叶澜鸢紧紧握住季晚的手,拿着帕子不停的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公子,大夫来了”
“快让他过来”
大夫拿着医药箱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被血染红的被子,脸色微变:“这……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叶澜鸢道:“他怀着孩子,不小心动了胎气,一直在流血,大夫你快想想办法”
大夫连忙打开医药箱,将里面的一瓶止血药拿出来给季晚服下,伸手去碰季晚的肚子,季晚却突然条件反射般躲了开,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这是怀孕的omega天生的警惕性,他们只允许孩子的alpha父亲触碰自己的肚子。
“别怕,是大夫”叶澜鸢将蜷缩成一团的季晚从床上抱进怀里,安抚般亲了亲他的头发,男人温柔的吻令季晚慢慢放松下来,微微松开了护住肚子的手。
大夫没再去碰他的肚子,而是拿过他的手把了一阵脉象,眉头越皱越紧,叶澜鸢询问道:“大夫,怎么样,孩子能保住吗?”
大夫沉默少许,摇了摇头:“胎儿已有五个月,大量出血导致胎儿现在很虚弱,再加上这胎儿缺少营养,怕是很难保住啊”
季晚一听这话,情绪立即激动了起来:“大夫,求你想想办法,我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求你想想办法!”
“你先别激动,孩子一定能保住的”叶澜鸢安抚住季晚,转而看向大夫:“大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他们母子平安”
“这……”大夫看着面前不怒自威的男子,只觉得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压得喘不上气来,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敬畏:“……我尽量,还请公子先出去,待会儿施针不宜有人打搅,否则一针扎错,不仅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叶澜鸢不愿意走,季晚现在这个情况他哪里肯离开,可在大夫的再三强调下,他只能咬咬牙,退出了屋子。
大雨磅礴,雷声阵阵,雨点拍打在房屋瓦砾上溅起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雨水顺着房檐流下,连成一条线落在青石地板上,汇合成一条条小溪。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叶澜鸢在走廊上焦急的徘徊着,一直等到雨势渐小,天露微光,面前紧闭的大门才从里面缓缓打了开。
大夫擦着满头大汗从屋里走出来,叶澜鸢急忙上前追问:“怎么样,孩子保住了吗?”
“这……保是保住了……但……”
叶澜鸢急道:“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但大人失血过多,男子怀孕本就不易,自身营养跟不上来,胎儿吃不到营养就会汲取母体的养分,长此以往,就会破坏母体根基,留下病根,难以根治”
这话句句有理,却并非大夫本人所说,而是出自他身后走出来的一位长胡白发老人。
这老人来无影去无踪,几百人守在门外竟没一人发现他从何处到了屋里,叶澜鸢更是一门心思挂在季晚身上,对此毫无察觉。
他警惕的看着老人:“你是何人?”
老人笑了笑:“屋里那人是老夫的一个病人罢了,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更要以慈悲为怀,对每一位病人应当尽心尽力,老夫不过是对自己的病人负责而已,公子不必如此防备”
老人走到叶澜鸢面前,经过那位大夫时恨铁不成钢的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真是的,那么多年医书白看了,刚才你那一针要是再扎深分毫就是要了人家的命,得亏老夫来得及时,阻止得快!”
那大夫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乖乖听训,承认错误。
“这药可安胎造血,等屋里的人醒后你就喂他吃一粒,三天一粒,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多吃,否则到时候孩子没保住可别来找老夫”
叶澜鸢犹豫着没有接,此人来历不明,似乎故意隐藏了身手,既不肯暴露身份,给的药也不一定能吃。
“拿个药磨磨唧唧,怕老夫给毒药不成!”老人见他磨磨唧唧,一把将药塞给了他,负手离去:“放心吧,这孩子天生与老夫有缘,下次再见喽”
一眨眼,那老人走到门口,便再无迹可寻。
与此同时,城中肆虐的毒物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场祸乱就此终结。
季晚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连染血的被子也都换了全新的,叶澜鸢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季晚,心疼的抚摸着他的脸,心中庆幸人救了过来,还保住了孩子。
想到孩子,叶澜鸢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季晚的肚子上,身上盖着被子,其实那肚子并不明显,大夫说孩子已有五个月,算算时间要比两人在花月楼遇到的时间还要早上两个月,他虽对季晚有好感,可他们并未有过肌肤之亲,那季晚为什么说孩子是他的?只能等人醒后再问问了。
在季晚昏睡的两日里,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莫图亚让乔装成鸢国士兵的人在汴河城附近放出的大批毒虫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无法召回,把莫图亚气得个半死。
后他又从潜藏在汴河城中的眼线那里确认叶澜鸢已剧毒攻心,回天乏术,连遗诏都已拟好的消息,顿时大快人心,将此等好消息转告给了苍洵,再次带兵一举攻打嘉陵关,君王病危的消息不知怎的走漏风声,令鸢国士兵军心一度不振,接连败退,最后闻云恣只能让众人退入城中防守,任敌军在城下叫嚣。
三日后,项楠将叶澜鸢南下遇袭命在旦夕的消息以书信传回朝堂,交予丞相林丹青之手,当天上朝时林丹青将此消息告知了众人,整个朝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而当日,项家兄弟和黑龙卫以最快的速度护送病危的叶澜鸢回到京城,立即宣来宫中医术最好的刘太医,这让原本还有些不相信的臣子彻底接受了这一事实。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国之君病危的消息吸引了过去,无人注意到与君王马车同天离开的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季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行驶的马车里,身边还坐在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易容过的叶澜鸢。
但他为什么会在马车上,他记得自己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哭着求着叶澜鸢救救他们的孩子……对了,孩子……他的孩子保住了吗?
“你醒了”叶澜鸢脸上一喜,握住季晚摸着肚子不安的手:“放心吧,孩子保住了”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话,唤起了季晚躺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男人冷着脸质问他孩子是谁的记忆,他将被叶澜鸢握住的手抽出来,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叶澜鸢赶紧扶住他:“你昏睡了三天,刚醒来会没力气,就躺着休息会儿吧”
季晚躺在柔软的床上不说话,叶澜鸢将老人给他的药瓶拿出来,倒了一颗喂给季晚吃。
季晚偏头躲了开:“这是什么?”
“那天你肚里的孩子险些不保,是一位老医者出手救了你,说你是他的病人,这药也是他留下的,可稳固胎儿,我叫人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季晚犹豫片刻,拿过那粒药丸吞咽下去,这药似乎真的很神奇,他刚才还有些微痛的小腹忽然被一股暖流抚平不痛了。
叶澜鸢看着那衣服下微微鼓起的肚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上去。
季晚微微一僵,要将他的手拿开,叶澜鸢忽然有些激动的开了口:“他刚刚好像踢我了?”
“……”季晚沉默着,他刚才也感觉到了胎动,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能与自己的亲生父亲产生共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溶于水?
这是好事,季晚却无法高兴起来。
叶澜鸢想再感受一次刚才的胎动,然而他的手在季晚的肚子上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最后悻悻将手收了回来。
“晚儿……”叶澜鸢忽然如此亲昵的唤他,这让季晚不禁一愣,忽然酸了鼻子。
他与叶澜鸢结婚的五年里,叶澜鸢从未唤过他的名字,就算是偶尔一次的叫他也是连名带姓,没有任何夫妻之间的甜蜜,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为何在书中和书外这个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季晚抢在叶澜鸢开口之前说道:“孩子不是你的……那是我情急之下说的胡话,我不过是想借此让你救我的孩子,我已经结过婚了,孩子是我跟我相公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叶澜鸢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季晚,他忽然倾身上前,在季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吻了住。
季晚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抬手去推叶澜鸢的肩膀,推不动他便小力捶打起来,没一会儿连手都被叶澜鸢钳制住按在身前。
这个吻不强势,很温柔,让季晚毫无抵抗之力,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下去,他认命般闭上眼睛,对于孕期敏感的omega来说,他实在太想念alpha的气息了,这个亲吻于他来说,就是沙漠里的一捧甘泉,他渴到极致,便痴迷到了极致。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个车厢里,叶澜鸢松开了季晚,微微退开了些看着他:“……说真话”
“……”季晚低着头沉默不语,要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如果没有这个吻,他会一字不差的再重复一遍,可现在他却说不出口了。
“如果你有什么苦衷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哪天你要是愿意与我说了,我会耐心听,这孩子不管与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不会嫌弃,等他平安出生了,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给你们母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话令季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抬起泛红的眼尾看着他,连小巧的鼻尖都是红的:“……可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会接受他吗?”
“会”
季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找出一丝谎言,可是没有。
叶澜鸢说会把他的孩子当成亲生骨肉对待,这话季晚想都不敢想会从叶澜鸢口中说出来,他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愿意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叶澜鸢见他不相信,发誓道:“君无戏言,若是我叶澜鸢日后有违此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晚赶忙捂住他的嘴,他不想要叶澜鸢的毒誓,他爱着这个男人,哪怕生前他死在去民政局的路上,那一纸离婚协议书上纵使签了两人的名字,他也从未恨过这个男人,更不可能想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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