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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池鸷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总结现在的情况:早有预谋。

        想必高潍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早看见了放火的是江霓,料到她必定会折返,为了引她入局,故意纵容。

        池鸷和白泽不约而同地护在江霓面前。

        “霓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高潍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哥哥的死,和你父亲的死,让你心中有怨,你在怨恨我父亲,是他做了这一切。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火杀死父亲和杀了高苇啊!他们都是你我的亲人。”

        池鸷对于他水到渠成的谎言,瞠目结舌。不禁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破绽。

        高宅所有的人都在面前了,皆可作为人证。他们不知内情,只知道火是江霓放的,高老爷死于那场火里。再看江霓那浑身是血如同阎王罗刹的模样,屋内的二少爷多半凶多吉少。

        加上高潍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恐怕没人会相信江霓是无辜的。

        “白泽,池鸷,不必保护我了,多谢。”她用血染的素指,将鬓间的头发拨向耳后,保持着最后的优雅。

        池鸷回头道:“不是你做的,就不需要认!他们错了!”

        江霓平和道:“如果只有你们二位,认为我是对的,有何用呢?孰是孰非,众说纷纭,这是死局,我早就被困入其中,无法脱身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她的话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像早有预料,像早知道结局,总之,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希望。

        池鸷有些激动了,“真相便是正义,我们总有办法将真相摆在他们面前,到时候……”

        “池鸷,”白泽唤道,他冷静到没有太多情绪外露,“你不要太天真了。”

        池鸷顿楞了,“什么意思?”

        高潍没那么多耐心听他们探讨哲理,对他而言,他们如同搁浅的鱼,迟早任他宰割。

        “霓儿,你怀着高家唯一的血脉。听话,过来,只要你乖乖地,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高老爷和高苇都死了,他又没有生育的能力,传宗接代还指望着江霓肚子里的孩子。

        池鸷蹙眉,脚往前一步,被白泽拽住手,往一边拉。江霓迈着缓慢的步子向高潍走去。高潍脱下斗篷,披在江霓身上,搂着她离去前,朝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神。

        “二位公子,请离开。”

        几个仆从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

        池鸷始终看着江霓离去的方向。待他们从熟悉的后门出去后,行了一段路,仆从并未离开。

        池鸷好声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那些仆从表面客客气气地应和手却伸到身后。一阵白色的反光后,几把短刀朝他俩冲刺而来。

        “完了完了!打不过!”池鸷瞳孔地震道。

        白泽已经做好了防御姿势:躲在肉盾池鸷身后。

        半刻钟后。几把短刀似流水般,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刀上滴血未沾。

        仆从们叠罗汉似的叠在一起,在地上七死八活,摧心剖肝,体验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奶奶的,”池鸷拍拍手上的灰,不屑道,“这么弱,搞什么正面打击?”

        障碍清扫后,白泽才从池鸷身后探出头来。

        池鸷踢了其中一人一脚,“告诉你们的主人,没个几十年的功夫,不要来和我打,除非找死!”池鸷一脚踩在一个想要伸手去勾刀的人的手背上。

        他的恐吓很是奏效,地上的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连近在咫尺的佩刀都不敢拿走。

        池鸷没打尽兴,道:“方才在高宅那些人,再多十倍都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打?”

        白泽抚平袖口的褶皱,道:“光靠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

        池鸷绕到他身后,手撑在他脑袋上,乘其不备揉搓几下,道:“起码能让我舒坦些。”

        感受着掌下的毛发顺滑柔软,池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别碰我头!”白泽卯足了劲儿,狠拍他的手背。

        池鸷一声痛呼,捂着泛红的手背,道:“碰一下至于吗?”

        白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愣了一下,再道:“抱歉……我只是想起了池鸷。”

        池鸷能很容易地分清白泽究竟是在唤他还是在说池大将军。唤他的时候,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他如果不是顶着这张脸,其实可以叫小猫可以叫旺财。

        而在说池大将军时,他的语气是饱含深意的。他现在的思想层次无法窥探。

        池鸷并未介怀道:“池大将军经常摸你头?你是国主,他敢这么做吗?”

        “不谈这个,”白泽有意岔开话题道,“你没发现,江霓变了吗?”

        静下来细细回忆刚才从房内走出来的江霓,变化很大,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有一种把险恶的世态看尽的凄凉之感。这与之前想要奋力反抗的江霓大相径庭。再大的变数亦不可能马上改变一个人。

        除非,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

        池鸷恍然大悟后,后颈泛起微微凉意,“你的意思是,刚才在我们身后的是怨鬼本鬼?”

        白泽下巴微扬,“嗯,所以我们刚才做什么都是徒劳,因为我们没有改变之前的情节,该发生的,仍然在发生。”

        池鸷捂住脑袋,“太复杂了!一刀杀了我吧。”

        白泽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她不是想杀了我们,相反,如果我们哪点没有让她满意的话,她可以让我们永远困在幻境里陪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这样活着,还不如杀了我。”池鸷更恼火了。

        白泽收起笑,正色道:“这是她近一百年来的人生。”

        因为有怨,因为得不到救赎,将自己困在一个重复的幻境里,试图让自己得到解脱,每次都是作茧自缚,不得善终,这就是怨鬼。

        “那个鸡精呢?”池鸷想到了那个似乎什么都懂的半仙,“他是不是有法子可以帮助我们脱离困局?”

        白泽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天上快要圆满的月亮,手背在身后道:“有,他可以破解幻境,可以把我们救出去。”

        池鸷与他并排,欣喜道:“那你为何不让他帮忙?”

        白泽看向他,“他的方法,就是把怨鬼吃了,三魂七魄通通吞进肚子里,什么恩怨情仇,皆会成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江霓这个人,再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最决绝的方法,抹去江霓存在的所有证明。

        池鸷眉头锁紧,“不行。”若是从未知道,从未相见还好。即使是在真真假假的幻境里,江霓也是他们见过的活生生的人,经历了非人的苦难,不论结局是善是恶,他们有什么权利去抹杀她的存在。

        最好的结局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用因去解果。

        有些事情,想起容易做起来难。

        比如现在,他们始终处于被动。池鸷一身技能,在这里无处施展。

        白泽呢喃道:“天,快亮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时候,天空骤明。他们在一瞬间身处与闹市之中,在明朗的晴天,好多人的全身湿透,拖家带口地围聚一团。

        定睛一看,原来在夜里,浑浊的河水冲上了岸,淹了好些临岸的房屋,同样淹死了好多人。活下来的人惊魂未定,抢救着家当之余,哭天喊地。

        “好好的河水,怎么说涨就涨?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

        “我的房子啊,没了栖居之所,我不活了!”

        “我们交的那些钱,为什么不用来修建河堤?”

        “村长都死了,谁来修?!而且高少爷……”

        一个衣着干净的人,故意道:“会不会是因为村长枉死,所以河神怒了,村长……是被江,江霓害死的!”

        由于他引导的极好,并且正好站在人群密集之处,不少人听见他的话了。

        “我家人是高宅的厨子,听说江霓还害死了二少爷,还有,她自己的爹和哥哥也被她害死了!”

        “难怪,难怪,好好的临江楼,说不开就不开了,再没人见过江掌柜,我还真当他去享福了呢!”

        深受灾害的村民们,一腔仇怨无处宣泄,有人故意把矛盾引导在江霓身上,加上村民们自认为对江霓的“了解”。一切的猜忌,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可是,河水上涨,不是因为近日雨水连绵的原因吗?”有人小声说,“而且,江掌柜给高家捐了不少钱,为了修建河堤,那些钱呢?”

        “你傻啊,肯定是江霓私吞了!她连自己哥哥都敢杀。”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呢?”

        “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村长平日里对我们还算不错,昨日在自己宅子里被烧死,这事总不可能是高少爷干的吧!”

        “可是……”

        先是几个人在讨论,然后越来越声势浩大。为数不多几个有别样看法的人,被淹没在这人山人海中,最后众人统一口径。

        “江霓妖女!祸害我们村子!”

        “杀了她,祭河神!”

        池鸷厌恶地看着他们振臂高呼,愚昧听从的样子,深刻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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