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临时的身份
街边巷子深处，某个堆满杂物、偏僻无人的角落。
也是个死胡同。
逃离人群的沈明明杨秀秀两人，跑到这里后都仿佛没了力气。
杨秀秀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在沈明明身上，意识陷入崩溃混乱，美目惊恐绝望、痛苦到声音都变了调，“师兄……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她狼狈跌坐到地。
溅起一片混浊的雨水。
又抱头哭喊，像癫痫症患者发病一样挣扎起来。
雨伞落到两人脚边。
沈明明也被她带倒在地。
沈明明脸色同样难看。他尽量不去看杨秀秀的脸、不去看她身上的诡异物。尽管他看得远没有简安然所看到的画面那么惊悚具像，入眼也全是疯狂扭曲的抽象画面，像深渊朦胧昏暗。
隐秘污染是会传染的。
可以理解成一种极端危险的精神性传染病。
只是看到杨秀秀的疯狂状态，他就觉得体内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快要被唤醒，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兴奋要冲出他体内，占据他脑海意识！
周围在旋转扭曲。
天空在旋转扭曲，光线暗去，只存黑暗与腥红的旋涡……
而他们在旋涡中心。
这黑暗与腥红的旋涡将吞噬他们，也将吞噬万物生灵——
“小杨……冷静点，快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
“……师兄啊啊啊……”
沈明明死死抱住拽着他满地打滚的杨秀秀，口中反复诵念天道教洗涤修行业障的清心诀（修行业障是窥秘者对隐秘污染的称呼之一），想借此缓解情况，但没什么用，杨秀秀已经七窍流血，肉眼可见的密密麻麻的血泡在不停生长破裂，像滚烫的热油不停浇在皮肤上一样——
场面一度触目惊心！
理智让他不要再管杨秀秀了，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失控，但却过不了道德那一关，做不到把人丢下的事。性命攸关，两难选择，一时间一米七八的大男生竟哭了，发出惊恐绝望的颤音。
就在紧急关头——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注1）一道轻柔平和的诵经声响起。仿若天降甘霖，地出醴泉，让意识混乱的杨秀秀一瞬灵台清明。
扭曲成旋涡的世界戛然静止。
这一刻——
无论是杨秀秀还是沈明明，都看到一片隐约的金色字符伴随闪闪发光的光尘物降下。不那么明显的奇迹，却无法忽略，就像盯着烈日看久后会出现残影一样的体验。
亦幻亦真实。
一串金色光影流连的手串被放到杨秀秀身上。朴实无华的珠子在接触到她皮肤、接触到那些不停冒出血泡肉芽，变得怪憎恶心的皮肤后，阵阵金色光纹像霓虹一样扩散，一遍遍洗涤压抑污染异变。
沈明明在梵诵下也好受很多。
那种仿佛有无尽可怕之物要从脑海、身体里钻出来的感觉被压下去。
“——小杨，清心诀！”
他知道遇上能人了，激动又庆幸，顾不得多说什么，手忙脚乱扶起狼狈倒在地上的杨秀秀并把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纸塞到她手里。天道教不没有传授应对业障反噬（隐秘污染）的一些自救措施，只是业障遂不及防反噬，对不是修行道深、心志坚韧的人来说，根本来不及反应，没有缓冲余地，就算明知该怎么做也做不到。
——因为必需静心宁神。但在被反噬的当下，想静心宁神难如登天！
\"……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注1）\"
杨秀秀在口中反复诵念心诀，还带着惊恐的颤音，紧紧抓着朱砂佛珠手串不敢放开；她从未想过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她知道她差一点就要没了，短短几分钟的变故，已经颠覆她认知，那些……那些诡异又可憎之物，不可名状的恐怖，已经无法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语言形容去形容它们！
“……”
似有天籁铃音响起。
三角形黄符纸渐泛微芒。
一种很纯净的柔和白芒。沈明明杨秀秀两人未察觉，只能隐约感知一丝清圣，但在简安然看来很明显，更能清晰听到黄符纸传出的铃音——
很空灵玄妙的感觉。
仿佛来自一场古老遥远的祭祀。
……她没敢太过关注和去听。因为她对隐秘之物的感知很敏锐，怕不小心触犯到什么。就算是一张来自神灵恩泽的符纸、一段蕴含清圣的天籁之音，对她来说都很危险。
都可能因为不小心触及源头被严重污染。
一切隐秘，皆心怀敬畏。
一切隐秘，皆是污染源。
就算是正统神灵也极端危险的存在。
祂们的信徒一样会因为接触祂们被污染。神灵与邪神的区别只在于邪神会主动蛊惑污染人心，神灵不会……
这种污染没有任何办法避免。
它会像精神毒素一样日积月累，直到意志被消磨，再也无法压制，就是最后的同化。同化这个词是简安然自己对这种现象的描述。一般情况下表现为疯癫，意识会被同化到直至‘本我’不存，成为隐秘污染的一部分。
“谢谢……谢谢，谢谢你！”
沈明明扶着状态好了些的杨秀秀勉强站起来，对简安然的出现简直感激涕零。
如果没有眼前的人。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见眼前戴面具的女生半天不答，他继续小心翼翼的开口，“您好……”还用上了敬语称谓。没有因为对方是女生就小瞧，对窥秘者来说没有性别高低之分，能力才是第一位；更因为对方戴着面具，处处透出一种非凡感。
“您是佛修吗？”
他才问出口就觉得多问的。对方能口诵梵文、携带佛珠法器，除了是佛修还会是什么？于是一边在心底暗骂自己蠢一边飞快组织语言：“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及时出现，我们恐怕就要……”就要什么，他后怕得不敢说出口，直到此刻还心悸得浑身发冷。
杨秀秀只顾在发抖和哭。看样子是吓坏了。
“……”
简安然依旧一言不发。不过出示手机，纯白的界面上只有这三个字。
[闭口禅]
——闭口禅。
佛教用语，又称‘止语’或‘禁语’。指修禅者不说话，减少口业，消罪免灾，减轻罪业。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怕惹上麻烦、怕被那些官方教派注意上。但想到毕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这样的处境，就还是匆匆跟了过来，只希望这些粗糙的伪装能稍微管用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沈明明恍然大悟的道歉。原本想说的想问的话都被咽回肚里。
闭口禅三个字成功阻止了交谈。
简安然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说越多越露馅，她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完事只想赶紧离开。目光落到被杨秀秀紧紧抓住的朱砂佛珠手串上，对方如果不主动还她就伸手要了。
“你……你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我怕我又……求求你了！”
杨秀秀满眼泪问。在雨中看起来凄然可怜，嘴唇发青，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还惊魂未定抖得像筛子。
简安然默默伸手要。
“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借我几天——”
“佛友修为高深，那会看上这些俗物，”沈明明忙打断杨秀秀的话，一边示意她别乱说话，一边忙不迭的对简安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不懂这些，无意冒犯您。她情绪还没稳定，我来跟她说。”
说着就耐心对杨秀秀解释：“这个不能借的，这是不能离身的东西，快还给佛友。不用怕，现在业障已经暂时消除，只要固本守心就不会再出事，我们回去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这鬼地方的危险程度超出估算，调查工作已经不是他们胜任得了，得赶紧上报。
好说歹说下杨秀秀还了佛珠。沈明明万分歉意的对简安然说了一阵对不起，带着惊魂未定的杨秀秀离开。在离开前，尝试要简安然的联系方式没要到后，不抱希望却又不肯死心的留了自己的名片……
不算怎么说，能认识一个修为不凡的佛修不是坏事，脸皮厚点无妨。
“……”
简安然静静站在细雨中，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微微叹气。是那个男生多虑了，她真不觉得被冒犯，她特别看得上这些俗物，要不是她现在的‘黑户’身份，不方便跟他们接触太多，她不介意把手串借出几天，只要价格到位，她是很好说话的啊。
‘沈明明，私家侦探。’
她看了看名片上的内容。寥寥几字，简洁到敷衍，不过另有几行文字在她眼中渐渐清晰：
‘专业处理各种灵异事件’
‘xxx天道之宗分部，后勤部。’
这些隐藏文字一般人看不到。但也不是非绝对，有机缘就能看到，‘机缘’二字，玄之又玄，像冥冥之中的注定求不得，避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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