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喵？
“光刷。”
“光刷！”
一双被隔离材料完全包裹的小手熟练地从旁边乱糟糟的工具堆里扒拉出一块半弧，飞快将造型独特的“光刷”递到了专心工作的颜钋手里。
“彩粉。”
“彩粉！”
这次要的东西比较特殊，穿着防护服的三岁小崽子屁颠屁颠地转身冲向不远的柜子，搬来小凳子，一脚踩上去打开高柜门，轻车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了一罐五彩斑斓的透明材料。
旁边破破烂烂的家务机器人正紧紧盯着他，好像时刻准备着把手里维护的激光武器给丢了，扑过去保护蹦蹦跳跳随时可能摔倒的小崽子。
小崽子单手半搂着跟自己躯干差不多大的罐子，利落地关好柜门，转身就从小凳子上一跃而下，像只小豹子一样稍做缓冲就借着这股力三两下蹦跳到了正在工作的颜钋身侧，双手捧高罐子给他。
“给，爸爸！”
这是整个机甲外涂层工作的最后一步，颜钋半跪在悬浮托台上，劲瘦的腰身紧绷着，微微仰头的动作让他小腹上那道跟人鱼线垂直的狰狞不规则缝合疤都露了出来，上面有细密的汗珠凹凸滚落。
他眯起漆黑深邃的眼睛，专注的视线落在机甲半凝固的黑色哑光涂层上，审视了一秒，最终还是看准了机会起身打开从小崽子手里接过的罐子，从里面掏出彩粉凭感觉开始撒。
没有被爸爸叫到递工具的小崽子退了两步安安分分地坐到身后的废机械臂上，托腮看着颜钋工作，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闪烁，白白嫩嫩的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双亲外表各自的优越。
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两父子的破烂家务机器人终于还是颤颤巍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从胸口吱嘎作响的碗柜里取出彩票芯片，转而坐到了小崽子的身边。
“开奖。”
小崽子一别过脸就看见机器人递给他的彩票芯片，他忍不住皱起小脸抱怨了一声：“老爸你怎么又浪费钱买彩票呀。”
但他还是马上接过芯片，熟练地站起来伸手够到机器人背后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全息机。
全息机调整到唯一的中央新闻频道，投影顿时浮现。
今天的新闻又是顾议长主持全联盟代表大会进程顺利。
全息投影里联盟有史以来破格上位速度最快的年轻议长正面无表情地做着会议投票结果总结汇报，他的银灰瞳仁冷冽得如同隔了一层厚厚的冰晶，严肃地垂眸浏览，薄唇开合念着秘书长递上来的总结稿，淡漠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盛大的会场……刚完成收尾工作的颜钋顿时一僵，差点当场从托台上掉下来。
他可还记得这个声音低哑失控地在自己耳边微喘，反反复复异常缠绵地念过自己的名字，甚至还说了恒河沙数般令人难以启齿的暧昧话语……可他现在依然全都记得，甚至连每一个气音都记得一清二楚。
颜钋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才从托台上跳下来，只是下来以后还没有扶腰站好，他就被突然激动得扑过来的小崽子抱住了大腿。
“爸爸！爸爸！你快看！”
小崽子拼命朝上挥舞着全息机，投影里的图像略微抖动。
颜钋低头看见顾默的脸就控制不住腿软，但他最后还是扶着腰忽视掉新闻里的人影问到：“怎么了？”
小崽子指着投影最底层定时循环播送的中奖号码给颜钋：“看！我们中五百万了！”
这次颜钋沉默了足足一秒，才接过全息机，用手遮住新闻投影审视着最下方的循环播送。
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号码。
可是，五百万的领奖得去联盟的首都星。
而首都星……颜钋放下了遮住投影的那只手，复杂的视线落在重新稳定的影像画面上，年轻的顾议长在台前是几年如一日的光鲜亮丽，只是那张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上比从前更多了令人心悸的沉稳与冷漠，原本那一丝青涩稚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看起来有些陌生。
首都星可是顾默那小子的地盘，他要是就这么带着小崽子去领奖，怕不是刚落地顾默就在舱门口等着抓他了。
还是买一送一的抓法，啧。
小崽子抱着颜钋的小腿扬起小脸期待地睁大眼睛问到：“爸爸，我们有钱了是不是就可以一顿饭只吃肉肉了！”
下定决心不去首都星领奖的颜钋关掉了全息机，并且一把将它丢还给了机器人。
小崽子似乎是察觉出了颜钋脸上的表情不对，抱着他的小腿使劲贴贴撒娇：“爸爸，好不好嘛。”
颜钋笑了一下，俯身将小崽子抱了起来：“不行，你必须要吃蔬菜。”
小崽子要是有小尾巴的话，在听见自己一定要吃蔬菜以后，肯定就掉下去了，蔫蔫的。
他才不喜欢吃蔬菜！
蔬菜！难吃！
“但是你今天可以只吃肉肉。”
小崽子只愣了一瞬就搂着颜钋的脖子欢呼了出来：“好耶！吃肉肉！吃很多很多肉肉！”
紧接着他朝着颜钋的脸上就是吧唧一口，颜钋好笑地单手抱着小崽子，另一只手扯过随便挂在门口的外套就出了门。
“好好好，给你吃很多很多肉肉。”
属于联盟偏远位置的落日星的科技水平极其落后，所以颜钋只能带着小崽子一起去中心市场买肉，买完肉以后还顺便订了一个明天的摊位。
虽然他并不打算去首都星领奖金，但他可以把彩票卖给别人，让别人去领。
颜钋甚至还在路过甜点店的时候把小崽子放下来，让他去挑自己喜欢的，今天可以随便吃。
小崽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老爸。
他犹豫了好几秒才凑回颜钋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说：“爸爸，虽然我们中奖了，但钱还是要省着花的。”
大概从来没听过人跟自己说这种话的颜钋坐在甜品店门口的小桌上，低头看着自家崽子一副纠结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粟色软头发：“行了，你爸我虽然穷，但两块蛋糕还是买的起的。”
满脸担忧的小崽子托腮老成道：“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颜钋：“……”
我上次说什么了？
尽管心里十分担忧家庭经济状况，但小崽子还是蹦蹦跳跳进了甜点店，拿着匿名的古董终端给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
在回机械维修店里搞定所有的晚餐准备工作以后，颜钋捂住了小崽子的眼睛抱着他坐在桌前，顺便还用眼神示意家务机器人去关灯点蜡烛。
小崽子马上就感觉出了光亮变化：“怎么把灯关了？”
颜钋亲了亲小崽子的发顶，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温柔道：“三周岁生日快乐。”
小崽子睁开眼的瞬间，蜡烛微微摇曳的火光就倒映进了他宝石般的眼底，饭桌就摆在小店的门口，头顶就是干净纯粹的浩瀚星空。桌面上的土豆胡萝卜炖肉在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另外还有一个点缀满水果的漂亮小白猫蛋糕。
“宝宝三岁了，是大宝宝了，要自己吹蜡烛了。”
小崽子一声不吭地窝在颜钋的怀里把蜡烛吹灭。
颜钋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小崽子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小崽子摇摇头不说话，颜钋只能先从机器人的手里接过小碗，给他盛了一整碗特意做成小块香浓的肉肉。
直到他把碗摆在小崽子跟前的时候，小崽子才闷闷地憋出话来：“另外一个爸爸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颜钋：“啊？”
“来修机械的客人叔叔告诉我，如果大人对我说谁去了很远的地方，其实那个人就是已经去世了。”
小崽子顿了顿，抬头看着颜钋，甚至还用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安慰道：“爸爸，没关系的，我都懂。”
颜钋：“……”
你懂个锤子，你那个爸爸是真的在很远的首都星啊！
但是为了防止这小崽子乱跑，颜钋还是没有告诉他，他另外一个爹顾默在首都星。
小崽子转身就抱住了颜钋，把小脸埋在他的怀里，郑重道：“那个爸爸已经变成星星啦，他会在天上看着宝宝长大的。宝宝一定会好好跟爸爸相依为命，长大以后赚钱每天给爸爸吃很多很多肉肉……”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觉得有点好笑的颜钋一下就心塞了。
这小崽子到底对吃肉有多大的执念啊？！
他每天也没少给他吃肉吧？！
而且小孩子就是要荤素搭配吃蔬菜补充营养的啊！
一顿十分苦情的晚餐吃完后，颜钋就陪着小崽子看了一会儿全息机里唯一频道播放的小白猫历险记，看完节目已经很晚了，他干脆抱着小崽子在自己的床上就睡了。
睡之前还特意给小崽子哼了一段柔和的摇篮曲哄他乖乖睡觉，小崽子睡着的时候还揪着他的衣领，整个软绵绵地贴在他的心口，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
反正明天关店去摆摊卖彩票，颜钋也不需要早起，所以他干脆抱着宝宝多睡了一会儿。
只是他迷糊地在暖和的被窝里摸来摸去，硬是半天没有摸到自家崽子。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颜钋吓得瞬间清醒了，睁开眼睛一看——
果然，床上没有宝宝的身影。
他立刻坐了起来，结果就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软绵绵的小东西顺着衣领滚进了他的衣服里，贴着他的腰腹，突出来一小团。
那团毛茸茸还挣扎着在他的衣服里扭动！
“喵嗷！喵喵喵！”
颜钋伸手把掉进去的毛茸茸掏了出来，张开手一只纯黑的小奶猫惊慌睁大了湿漉沉紫的眼睛，四脚朝天地乱蹬粉嫩的小爪子，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毫无攻击力的奶喵喵声，小尾巴夹得紧紧的，好像很紧张。
不是自家崽子。
单手托抓着在自己掌心里挣扎的小黑猫，颜钋立刻下了床，将床上的被子掀开。
床上真没有他的小崽子！
吓得脸色发白的颜钋立刻喊了在楼下充能警戒的机器人，反手将小黑猫放在了床上，趴到床底下去找自己的儿子。
但床底下也没有人影。
他抬头的时候，这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黑猫还勾爪子扒在床的边缘竭力探出小爪子要拍他的头，嘴里又是另外一种可怜巴巴的喵喵声。
可颜钋又不是猫，他怎么听的懂小猫咪想要说什么？
他反手把这只小黑猫往床里面推了一把，免得他掉下来，起身就要去找机器人查昨晚的监控。
小黑猫很努力地在床上想要用自己的两条后腿站起来，但是每次站到一半都会一下子重心不稳脸先着床地一头栽倒，他看着颜钋转身就要离开自己，急得脊背上的奶毛都炸开了，眼角泪汪汪的，硬生生使出吃奶的劲儿喵了好大一声，直喵得颜钋都回头看他了才算完。
颜钋回头奇怪地看着自己床上每只爪子都有自己想法的小黑猫，小黑猫大睁开的水汪汪眼睛跟自家崽子的一样，都是紫罗兰宝石般瑰丽的颜色，他的四肢行动很不协调，最终只能肚皮贴床趴窝。
小黑猫跟颜钋对上了视线，当即伸出两只弹软的前爪在半空飞快地试图比划什么，像招财猫。
“喵喵喵嗷！”
但在颜钋看来，这跟小奶猫撒娇踩奶也没多大的区别。
不过是一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猫咪而已。
一边完成周围扫描一边冲上楼的破烂家务机器人在打开门的瞬间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跟颜钋汇报：“一号热源失踪，但追踪芯片显示小主人还在床上，目前推测是有可能意外脱——”
机器人看见了床上喵喵叫着四爪并用重心不稳打滚乱晃的小黑猫。
【芯片热源重新锁定成功。】
“小主人……变猫了？”
颜钋当即扭头半蹲下来，端详着床上停住喵喵仰头同样望着他的小黑猫。
浑身奶毛都乱得东倒西歪的小黑猫马上滚起来，顺拐地冲向他，结果没控制好一骨碌失爪翻滚，又毛又热的小脑袋一下撞在了颜钋挺拔的鼻梁上。
颜钋眼疾手快地抓住小黑猫捧在掌心，捧着放在自己眼前。
小黑猫微折的飞机耳委屈巴巴的，甚至还想用小小的前爪捂脑袋，可惜小爪子好像根本不配合他，完全够不到后脑勺。他紫色的眼睛眼泪汪汪眨巴眨巴地看着颜钋，粉嫩湿漉的小爱心鼻头一抽一抽，奶猫须颤抖，嘴里还发出呜呜嘤嘤的奇怪猫叫。
他好像是真的在试图说话。
颜钋垂眸盯着猫崽崽：“……”
在被颜钋盯了足足有一分钟以后，缓过“亲爸爸都不认识自己了”委屈小情绪的小黑猫才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抖了抖小耳朵，歪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试探着凑过去蹭了蹭自家爸爸的下巴。
“喵喵？”
颜钋这回听懂了，自家崽子这是在喊爸爸。
所以……我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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