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门提亲

夜色缭绕，孟府中的灯盏光亮着，孟洵独自坐在凉亭中，手中执着酒盏却迟迟没有饮下。这样的夜色，最容易勾起心底深处的思念与仇恨，脑海中姐姐的笑容、姐夫的威严还有秦王的怯懦畏缩，交叠在一起，满腔的愁绪化作手上的气力，杯盏瞬间化成碎片，和着鲜艳的血液，滴滴落下。

        “孟洵。”

        同样失眠的孟平江本想找孟洵喝一杯，发现他并不在屋内便知道一定是在凉亭，果不其然，他挺拔着脊背，背对着自己，久久没有回应。

        “孟洵？”

        来到他面前，看到石桌上的碎片，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执起他的手轻轻的包扎。孟平江明白他的所思所虑，因为孟洵的顾虑又何尝不是自己多年来悬在头顶的长剑。

        “来，咱们喝一杯。”斟满酒推到他面前，孟平江微蹙眉头，“山河依旧，故主已逝，敬未来。”

        “未来？是孟府的未来，还是秦国的未来？秦国还有为来吗？”冷哼一声，孟洵捞起酒盏，仰头将酒倒进口中，“我秦人虽不是亡国奴，却还不如亡国奴，君王死社稷，将军守国门，那般胆小如鼠的君王，手指破个小口都要用名贵的药材滋补半月，要之何用！”

        “从前，我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平安过活，所以不许同袍参军，为了不让他参军甚至三番两次的躲进乱葬岗，可如今我相通了，家主之死是因为国弱君昏的无奈，若是想要家主泉下瞑目，就要强大的军队、明智的君王，还百姓太平盛世。”孟平江抿了一口酒，望着下弦月的淡淡月光，“秦家乃开国宗室嫡传血脉，世代为将帅，就算是死，也该是马革裹尸。相信家主若是在世，也不想两位公子做一辈子商贾吧。”

        “怀山！你终于……”孟洵激动的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着泪花，“我愿意倾尽所有，辅助少年家主。”

        点点头，孟平江对他笑了笑，是啊，多年来的执念，终究是错了，自己曾固执的认为只有活着才是最大的事，可碌碌无为的活着，又岂是秦家孩子的归宿？今年的征兵，一定是要去的。

        “希望元帅和夫人在天之灵，能保佑两位少爷。”孟平江想着家主横刀立马的模样，自豪的弯起嘴角，“同袍一定错不了，虽然性子拧巴，但文武全才。我比较担心同泽，他的武学造诣，真是……三脚猫。”

        “放心吧，有我在。我孟洵一定会将我毕生所学，都交给他。平日里，我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同袍的身上，让同泽散漫着生活，今后，不会了。”

        孟平江知道，对于同泽孟洵始终狠不下心来扼杀他的纯真，与同袍不同，同泽不论长相还是性子都与夫人极其相似，孟洵曾经没有护下姐姐，便将全部的愧疚给了同泽。

        “惯子如杀子。但愿……你能狠下心来。”

        同一片月下，清冷的月光倾洒着滚滚红尘。此时，城东的千秋府中，舅姥爷张恒奉命回乡招兵，他虽是魏人，却多年来一直在平江城秦长玉帐下做先锋，自先主为城中百姓与夫人双双殉城后，他便对秦王生了厌弃，卸甲归乡，本想做个山野村夫，但想着家主为天下苍生而甘愿赴死的决心，又放弃了安逸此生的想法，重新投入魏国军营，从先锋官一路做到了将军之位。

        执起酒盏却并未饮下，扬起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夫人曾经也喜欢看着月亮思考，思考中的她，眉头深锁，嘴角微扬，像个老学究一样。想起夫人，如烙印一般窜入脑中的仍旧是她最后留给世间的苍白容颜。

        张恒的心头再一次疼起来，小少爷的哭诉犹在耳畔，他想着两位至今下落不明的少主和秦怀山，心中凄苦难忍，虽然已过了近八年，但每每想到大少爷扛起一切、小少爷倔强折藤条的样子，还是免不了鼻尖酸涩。

        “若是少主还活着，也该十九岁了吧。”

        低下头，浅抿了一口从边塞带回来的烈酒，入喉如火般在喉咙中滚滚燃烧。记得上一次喝这么烈的酒，还是为孟洵去支援西南城之战送行的前夜。

        “怀山，孟洵，你们在哪里？是生……还是死……”

        “舅舅在说什么？”

        千秋一从朝华阁出来就急不可耐的来见舅舅，她从舅舅的身后蹦出来，故意扮着鬼脸，见他拧着眉头，知道他有心事，便乖巧的坐在一旁。

        “舅舅又饮酒了，可是在想秦将军和他的两位公子？”

        摸了摸她的头，张恒写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轻轻掖了掖她的鬓发，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她眉眼如桃花的样子，想着先主夫人也是这般豪爽的性子，嘴角弯起笑容。是啊，她孟宛绵是这世间最英姿飒爽的女子，若不是早早嫁给了家主，哪怕头破血流，自己也要追求一番。

        “听说你今天又闯祸了？”

        “舅舅，人家好心宽慰你，你却往人家的伤口撒盐，过分了哦。”千秋一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何况，那算什么闯祸，不就是女伴男装出门了？再说，一见钟情是我能左右的吗？娘总是小题大做，想打我就直说呗，总是找借口。哼！还有舅舅你，明知道我在朝华阁罚跪，也不替我说句好话，让我提前解禁。在舅舅心里，果然妹妹比较重要！外甥女不重要！”

        “你呀，劈里啪啦的像个小话痨。”

        张恒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一张小嘴佩服的五体投地，本事不大，话却不少。而且最擅长的就是没理也要辩三分，经常让自己又爱又气。

        “哼！”

        板起脸、嘟起嘴，千秋一不悦的昵着舅舅，心里早就笑开了花，舅舅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听君灵说此次舅舅回来招兵，应该能比往常待的久一些吧！

        “对了，你刚刚说一见钟情？哪个倒霉蛋又看上你了？”张恒舒展眉头，仍旧板着脸，“告诉舅舅，你是不是又没轻没重的捉弄人家了？”

        “我在舅舅心里就这么不堪嘛！再说，这次是我看上人家了。”眉眼一挑，没有女孩的娇羞，她大方的承认，“舅舅，你一直都说秦将军人中龙凤、如玉温润，但我打赌，你一定是没见过孟同袍，他可是现实版的……”

        “孟什么？”张恒打断她，追问，“同袍？”

        “对呀，就是同袍。杏花园的店小二告诉我的，这个名字我可是花了五两银子才问到的！可是不便宜呢！”

        “同袍、同袍，不会的，不会这么巧。”

        千秋一不知道舅舅为何会对这个名字感兴趣，也不管他是否在听，一张嘴不停歇的讲着孟同袍的俊朗模样。

        日升月落，千秋傲这几日忙着生意上的事，就将提亲说媒的事耽搁了，千秋一以为父亲忘了，又怕娘会再打自己一顿，就趁父亲来看望自己，忙着催促。

        “爹，你再不去，同袍说不定就被抢走了!”

        “你这丫头！”

        千秋傲虽然知道妻子不会同意自己这般自降身段去男方家求亲，但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还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与夫人商量了一下相关事宜。张月鹿看起来凶狠，但实际是个温婉的人，这几天女儿茶饭不思，她已然知道女儿的心思，更不想因为脸面问题而耽误女儿的终身幸福，也就答应了。

        “夫君，咱们是不是再打听一下那孟同袍的品格问题啊？这男子长的太俊俏了，怕是会花心，一儿从小娇惯，从未吃过苦，也没有受过任何挫折，若是他日后三妻四妾对女儿不好，一儿会难过的。加上这孩子虽然看着笑嘻嘻的，但嘴硬着呢，若是日后受了委屈也自己吞咽不与咱们说……”

        想到这里，张月鹿蹙起了眉头，心中七上八下的担忧起来，脑海中也开始幻想女儿婚后的悲惨生活，眼泪竟不知不觉的滚落下来。

        “夫君，我可就一儿这么一个孩子，她是我的心肝。”

        “夫人，你就放心吧。小一是我们的唯一的宝贝女儿，我能让她受苦吗？这几天我都打听好了，孟同袍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人品，在男女之事上从不拈花惹草，若是日后与女儿成亲，应该不会纳妾的。”千秋傲温柔的擦拭着妻子的眼泪，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嘴硬心软，明明爱女儿比我还深，却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先别说我，那个孟府到底行不行啊！”

        “孟府是做药材生意起家，两位孟老爷操持家业……”整理着衣衫，千秋傲的笑容中添了几分狠厉，“就算他孟府家大业大，我千秋府也不是吃素的，敢让我的女儿受委屈，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弄死他!”

        “你找的哪家媒婆？是城里最好的吗？用不用我差人去京师里请一个？”给丈夫系好小帽，张月鹿担忧道，“若是孟府不同意，一儿那边可怎么办呀。”

        “夫人就放心吧，不用去京师找，我找的是城里最好的王媒婆，而且这次我也亲自跟着去，我必须亲眼看看这个把我女儿迷的七荤八素的孟同袍长什么样子。”千秋傲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夫人且放宽心，女儿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为了女儿的幸福，我一定会努力的！”

        话虽这样说，但千秋傲的心中虚的很，这几日他打听到孟同袍是个冰块脸，惜字如金，不是个容易弯腰的人。本想拽着小舅子张恒一起去，但他觉得女方家去男方家提亲丢人，说什么也不肯。

        从城东坐着软轿来到城西传说中的孟府，千秋傲第一次紧张的手心满是汗，脑海里女儿期待的眼神，使得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上前拎起铜环，叩响了朱红色的大门。半晌，家丁孟春晓打开门问道：

        “这位老爷，您是？”

        “在下城东千秋傲，冒昧求见孟府的两位孟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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