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暮色而来

昏迷了两日，醒过来之时，霍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一遍遍的抚摸着上面的棉布。良久，也无法相信这就是事实。可这若非事实，为何左眼会这般锥心的疼痛？她蜷缩着身体，躲进角落，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将军，心里苦，就哭出来吧。”

        “出去！出去！”忍着泪水，霍澜哽咽着怒吼，“我是失了左眼，还不瞎！卓云！我让你出去你听不到吗！”

        “是，将军别动怒，属下……属下这就告退。”

        红肿着双眼，卓云为她将被子重新盖好，缓缓的退着，视线却始终定格在那连带着被子都颤抖的身体。那该是如剜心一般的疼痛，才会如此，连哭诉都没办法做到。

        听着帐帘撩开的声音，霍澜猛地起身将被子狠狠的扔在地上，双脚用尽力气的踩在上面，口中是不住的哀嚎。从坐上将军位置那天，她就告诫自己不论何时不能胡乱摔东西引起士兵们的慌乱，所以，此刻她连忙收住了哭声，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捡起、又扔下不会发出声响的棉被。

        半晌，她折腾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不想自己的哭声扰乱军心，只能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腕，不住的抽泣着。等到军医进来给她换药的时候，她的两只手腕，早已鲜血横流。那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腕，满是密密麻麻的牙印、破败不堪。

        春日的风虽然温柔，却无法抚平一颗沉入深渊的冰冷之心。失了左眼，暂时不方便再佩戴面具。只休整了十日便重临议事的她，顾不得思虑众人对自己容貌的看法，戴上黑色眼罩重新昂起头颅。虽然面色苍白，当见到她绝世容颜之人，仍旧免不了驻足叹息，一时间，霍澜如神人下凡的流言四起，甚至传入了颍州城。

        “快来看，我耗费重金买到了一张霍澜的画像。”宋旭笑着招呼大家，“现在霍澜的画像都炒到五两银子一张了！那些有钱的小姐们，疯了一样地抢，若不是我眼疾手快，你们还得等几天才能一睹大神的真容。”

        “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霍刀有没有那么好看！”

        “我也看，我也看。”

        “不是，哎你们别只顾着看，五两银子谁给我报销一下？”

        伸着手转了一圈，宋旭来到老大面前，笑嘻嘻的挑着眉。同袍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到他的手心，将画轴接过来。千秋一顺势挽着他的手臂，只一眼，便忍不住感叹。

        “这真没想到天下还真有这般俊俏的人。竟比木云兄还要生的漂亮！”她只顾着惊讶，没有看到同袍眼中的醋意，傻傻的继续道，“虽然他失了一只眼睛，但你看他的右眼，好似会勾魂一般。不过，他的鼻子没有木云兄的好看，还有嘴巴太小了，不如木云兄的……”

        “咳咳，嫂子，注意你的言辞。这天底下，还有比我们老大更俊俏的少年郎吗？怎么可能有呢！”

        经宋旭提醒，千秋一才注意到同袍的脸色已经黑的很难看，她连忙讨好的崭露笑颜，又怕被这群不着调的战友听墙角，便不顾同袍的反对，拉着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敬之,你生气了？”可怜兮兮的拉扯他的衣角，千秋一憨憨的笑着，“别生气，我就是感叹一下，霍刀再俊，我都喜欢你。”

        “你是说我长的丑？”

        “不是，在我心里你最好看！谁都没有资格与你相提并论。”

        “那你说霍刀最好看？”

        同袍白了她一眼，嘟着嘴，满脸的醋意。其实，他并不是吃霍刀的醋，而是她下意识的说出花木云的名字时，那种刀尖扎在心头的疼痛，使得周身都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

        “石窟里的神仙还好看呢，与我何干？”

        “所以，你对霍刀一见钟情，只是苦于得不到，是吗？”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的！”千秋一蹙起眉头，不悦道，“我跟你解释过了，我就是赞叹一下他的相貌，难道你要小气到这般境地吗？”

        “你当着我的面垂涎别的男人的美色，我还要无动于衷吗？”同袍忍着要发脾气的冲动，冷冷的别过脸去，“小千，你本就是魏人，如果你喜欢霍刀，或者喜欢花木云……”双手紧紧的扣在胸前，他顿了顿，半晌，才缓缓道，“我成全你就是！”

        “你什么意思！”

        听出他话中的疏离，千秋一心头一沉，快步跑到他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着急离开的身影。

        “今天不说清楚，你不许走！”

        同袍凝着她微红的眉眼，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只为了克制那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从她看到霍刀画像的那一刻，自己心中那对于她掩饰的对花木云亲昵的计较，便再也无法隐忍。

        他甚至想，或许千秋一也如舅舅刚开始同意这门婚事一样，虽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自己，但实际也不过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想到这，他双眸中盛满了痛苦，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到一边，跨着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徒留千秋一呆呆的愣在原地，眼泪在眼眶中旋转。

        所见之景均与心境相呼应，此刻，同袍站在护城河旁，紧拧着眉头，盯着遍地野草，感受不到丝毫新生的生机勃勃，反而沉浸在深秋的悲凉之中。他的心绪，此刻十分混乱，整个人已经被嫉妒攻陷，无法抽离之外去思考。

        “他们说你出来了，果然是在这里。”

        耳畔传来思念的声音，同袍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原来嫉妒不但会让人失了理智，还会让人产生幻觉。

        “怎么可能，玄觉……玄觉他正在朔州城，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不可能！放不下你，就跟秦将军请命，来支援你咯！”

        眉眼弯弯，张玄觉一席青色麻布袍子，随意披散着乌发，蹦到他面前，不理会他惊愕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颚，顺势将他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我不在你身边，你这个急脾气，果然惹事了。”他故作叹气，声音却温柔似水，“刚去了军营，他们说你和千秋一吵架了。我去找千秋一了，她不理我，也什么都不肯说。眼下，花木云正陪着她。”

        再次听到花木云的名字，同袍的眼神满是冰冷，脑海中是他们二人琴瑟和鸣的默契。他冷冷的一笑，已经坐实了二人的私情，心中绝望道：果然，她所有的柔弱与爱意，都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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