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放不下的仇恨
瓢泼大雨仍旧在持续,阵阵雷声叫嚣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蔺桡的眼皮越来越重,蔺山扶他躺在侧踏上,他知道秦长玉的死父亲是有尽一份力的,可自己毕竟不是父亲,当初虽也在战场上,却没有切实参与这件事,他很想为自己辩解,可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许淳扬,你迂腐!你为何如此迂腐!”千秋一怒道,“父是父,子是子,陈康固然不好,可陈俊桡是好的,你怎么可以对我师傅这样残忍!你可知道,我师傅为敬之立下多少功劳吗!没有他与梁也苦战三天三夜身重两百多刀,颍州城早就失手了,起义军还会有今天的壮大吗!”
“与我何干?”
“你与何干?”
“没人求着他给秦家卖命,尤其是我许淳扬,我可没求着他,但他父亲与燕驰合力逼死我家主却是不争的事实!据说当年他也在场。”许淳扬想起当年的旧事,仍旧恨得咬牙切齿,“我不管什么对错、也不管什么是非,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对不起家主的人,都该死。”
“我师傅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家主!”
“你懂什么,黄毛丫头。”
许淳扬一把将千秋一推到一旁,千秋一则不肯服软,重新站到他的对面,举着佩剑,昂着头盯着他的眸子,两下僵持间,匆匆赶来的张玄觉拖着胸前还挂着同裳的木玄空,紧张的等着他诊脉的结果,半晌,见他点点头,才长出一口气。
“许将军!”
拎着马鞭,跨步而来的同袍一眼就定在千秋一手臂上的长箭,心狠狠的疼了一下,他甚至无暇顾及其他,便疯了一样跑过去将她摔进怀中紧紧的抱住。
“对不起小千,你怎么样?疼不疼。”
“没关系,不疼。”
长剑下落,千秋一看着生死未卜的师傅,狠了狠心,终是将秦同袍推开,重新将佩剑抵在许淳扬的脖颈间。
“小千,你这是作什么?”
“许将军,我再说一遍,我师傅与他父亲不同!”
“蛇鼠一窝。”
“你!”
“我说错了吗?”
许淳扬的眼神冰冷,只是落到同袍身上时,下意识的温柔了几分,心里感慨着:他长的可真像家主。
“少主,杀了他。”
“许将军,蔺桡不是坏人。”同袍按下千秋一的剑,辩解道,“他与其父陈康不同,他……”
“他什么?他再好,也是仇人之子,少主,难道你忘了将军府当年的素缟了吗?忘了平江城内百姓的哀嚎了吗?忘了你的父母是如何被挫骨扬灰的吗?”许淳扬哽咽着,声音却依旧霸道,“都是他那个该死的父亲与燕驰,是他们害了将军府,害了家主,害了你!如今,你还要替他说话?你摸摸自己的心,你摸摸!你若是长了心,就该杀了他!”
“同袍长了一颗心,正是因为长了心,才知道不能祸及无辜,不能恩将仇报!远的不说,就说刚刚,刚刚若不是蔺桡,不,陈俊桡,若不是陈俊桡及时赶到,你的二公子同泽已经死在敌人的刀下了!报仇?我杀了那人,弟弟能重新活过来吗?”同袍据理力争,“许将军,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陈俊桡无过、无错!若非要说他有什么错,就是太过信任我!太豁出去命去为我战斗!你知道颍州之战他身上有多少伤口吗?两百多处!几无完肤!三天三夜的死战才换来了颍州的太平!他只是没有摊到一个好父亲,这是他的错吗?他有的选择吗?他的心,比我还要苦,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许淳扬指着陈俊桡,声嘶力竭,“我只知道,他爹逼死了我的家主,逼的我两位少爷不得不在乱葬岗苟延残喘,逼的我将军府家破人亡,逼的我挚友孟洵十一年无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自己!他无错?我的两位少主何错!当年同泽才几岁?几岁?你忘了吗!”
“同泽四岁,我九岁,我不会忘的!但……”
同袍回想着父母亡故时的场景,将军府满目素缟、父母冰凉的尸体、同泽拎着藤条哭着要母亲起来打他……一切种种,多年来都在午夜梦回萦绕。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视线模糊,但一颗心却越来越澄明。
“少主,别哭,咱们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给将军府报仇!”
“许将军,我非但不会杀他,还会救他。我想,今天就算是舅舅在这,也不会牵连无辜的。将军府败落那年,陈俊桡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你若执意迁怒于他,与昏庸的秦勇昌有何区别?与杀人灭门的午吉又有什么区别!”同袍痛心道,“将军啊,陈康已经死了,我与同泽尚且能放下过往,你又何必呢?”
“何必?何必?”
仰天长笑,眼泪却夺眶而出,两条腿似有千斤重,他步步朝着同袍走去,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那熟悉的脸庞,嘴角抽动着,终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瓷瓶放在桌上,蹒跚着步子,落寞的离开了房间,他拒绝许安的跟随,用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
“淳扬无能,即不能给将军报仇,也不能违背少主,将军,淳扬无能,是淳扬无能……”
第二天一早,许安去给将军送早饭的时候,发现他留下两封遗书,穿戴着十三年的战袍,对着平江城的方向,刎颈自杀了。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摸,身子已经凉透了。
“将军!”
还在睡梦中的同袍听到许安的哀嚎之音,连外褂都没穿,便光着脚冲了进来,只是他的速度再快也敌不过一颗已死的心。眼前,许安拎着许淳扬自杀的那把剑,在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将军,下辈子,许安还给你作副将,你可别嫌弃我笨啊。”
“许安!”
同袍冲过去将他抱在怀中,憋着眼泪,双手颤抖的按在他不断冒血的脖颈,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
“少主,你说的对,陈俊桡是无辜的,可是将军也没错。”许安在同袍的怀里紧紧抓着许淳扬的手,面上满是笑容,“我不能让将军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找家主和夫人,我得陪着他,他怕黑,自将军府败落他便开始怕黑,可是,在等你们来之前,他夜夜都站在城墙上等着你,一站就是一夜。我问他为什么突然不怕黑了?他说,想着少主,心里有光,就什么都不怕了。少主,你别恨他,他就是太在乎秦家……太在乎将军府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仇恨中,他……他在见到孟洵副帅前,十年……十年都不曾笑过,别恨他,跟陈俊桡说……别恨……”
“许安,许安。”
同袍抱着许安尚有余温的尸体,挪动着身子将许淳扬已经凉透的尸体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悲痛的隐忍着哀嚎的冲动,眼泪却不住的滑落。
张玄觉看着他的模样,走过去坐在他身后的地上,心疼的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的从后面抱住。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温暖使得同袍裂开的心,碎成渣,萦绕心中多年的梦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个身子靠着张玄觉的胸口,他不住的哀嚎哭泣,直到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失去了意识,他仍旧保持着拥抱两具尸体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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