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半块面具

夜空中缓缓飘过几片黑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呆坐在窗下的同袍十分狼狈，蔺桡尝试将他拉起来，他却好似钉在地上一般，削瘦的身子有千斤重。

        “同袍，你……”

        蔺桡犹豫了一下，那些在喉咙中反复滚动的话，终是说了出来：

        “你应该进去看看，千秋一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没有生你的气，就算她生气了，你与她好好解释，她会听的。她是为了你才去地牢的，也是为了你才会中了秦凉言的圈套，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是蠢也好，傻也罢，你该是知道她的。若不是为了你，她是个很精明的人。”叹了口气，他缓和了语气，继续道，“而且，说到底她是个女孩子，脸又受了伤，你是她已经定了亲事的男人，她身边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亲人……她已经很努力的没有当着你的面哭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时没事的时候，情话说的信手拈来，但她一出事，我就乱了阵脚。又气又心疼，我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可这话就是……就是说不出来。”

        同袍气恼自己的嘴笨，对着自己的脸就打了一巴掌，他抬起头，红肿如核桃般的双眸满是自责。

        “我知道我没有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自己对她关心不够，可是我真的……我只是想快一点回到平江城，既然他们不愿意过来，那我们就快一点回去，快一点把她父母还有舅舅接过来，我不要张将军给我作什么内应，那太危险了，我不需要他为我冒险，我真的不需要。我更不想看着小千日日在军营门口翘首以盼家书的样子，我想让她阖家团聚，我真的是想让她阖家团聚，蔺桡，我发誓，我真的是想让她阖家团聚的！”

        “敬之……”

        “小千，小千你怎么出来。”

        慌乱的擦拭了泪水，同袍踉跄的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终是在蔺桡的示意下，走了过去。眼泪滚落，他不知道刚刚自己的话她听去了多少，眼下只能强装镇定，可伪装本就鄙视他擅长的，他尴尬的扯起嘴角，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小千，我那个，我……我去洗洗手。”

        “敬之！敬之你别走。”

        千秋一拉住他的手，走上前去，不顾他的挣扎，盯着那红肿的双眸，轻声道：

        “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呢？你是为了我好，木云兄也是为了我好，你们大家都是心疼我，关心我的，我知道。”心疼的抚摸他的双眸，继续道，“我想，你是怕失去我，所以才会这般为难，可是敬之我想跟你说，别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日子是人过的，哪有解不开的疙瘩呢？我们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一家人又为何要说两家话呢？今天的事，是我莽撞了，可是……”

        “不，不是你的错，我已经逼问过秦凉言了，是她设计你的，她以我家的旧案为诱饵，丧心病狂的想要伤害你。”同袍紧紧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前因后果，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是我错了，是我没做到保护你，是我不对，我应该像木玄空守着同裳一样，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以后我会努力的，我……”

        “敬之，无需承诺什么，你的心，我懂。”千秋一轻轻擦拭着他自责的泪水，安慰道，“你的心里装着天下，若是守着我，会误了天下，那也是我不忍心看到的。你放心，我以后会更加谨慎，更用心的增进武艺，成为与你并肩的女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你无时无刻保护的女人。”

        “对不起，小千，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有用，我知道……”

        不断的重复着道歉的话，此刻同袍的心里特别乱，他不想千秋一这么懂事，可又明白她的隐忍都是为了成全自己，更可恨的是自己迫切需要她的成全，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想抛弃所有，带着她浪迹天涯，哪怕穷困潦倒一生，总归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而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的怕她会先于自己而死。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可自己好像更加自私，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或者直白些为了君王之位，自己真的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以小千的命为牺牲吗？而且是一次又一次？自己无数次的说过要保护她，可似乎一次都没做到。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爱人，小千为何还死心塌地的爱呢？他想不通，甚至不敢想。

        这样自责又矛盾，同袍颤抖着双手，久久不敢去抱住面前的人，还是千秋一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半晌，他才紧紧的环着她，似要揉进骨血里一般。这一次，他下定了学决心，要美人！

        “小千，我会努力保护你，拼尽一切。”

        “嗯，我信，我一直都信！”

        感受着千秋一的温度，同袍暗暗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对小千发誓，日后，定要为她撑起一片天！决不食言！

        花木云没有去杀了秦凉言，不是因为怕同袍为难，而是因为小一泪眼朦胧的求自己。在他的里立场上，只要是小一想要的，不论是什么，自己都会给，自己没有的，偷也好、抢也罢，也一定会给。

        虽然对同袍下午的举动还是很生气，但看着小一已经释怀，便也只能选择了缄口不言，但着不代表原谅。花木云不断的劝慰自己，同袍是个好人，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反反复复，直至天明才渐渐退了再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蔺桡见两人宽了心，便拉着花木云离开了院子，他准备了几坛好酒，本想将洛枚灌醉了套话的，但眼下花木云更需要一醉解千愁，便忍痛割爱，与他在校场的角落里，席地而坐，默默的喝了一夜。

        蜡泪流淌着，屋内亮着昏暗的光，同袍心疼的给千秋一脸上的伤口换药，他已经听木玄空说了这伤，若想不落下疤痕，一定要以天山的雪莲为主药熬制古法药膏，不然就算最好的芙蓉膏，也会留下淡淡的痕迹，终生不退。

        “是不是很丑，我知道一定很丑。”

        “不丑。小千什么样子都好看。”同袍酸了鼻子，勉强撤出一抹笑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就算访遍名医，也一定会还你如初容颜。”

        “你也觉得丑。”

        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这样的疤呢？千秋一在敬之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心里十分落寞，虽然木云兄说这伤疤不算什么，可木云兄与旁人是不同的，自己什么样子他自然不在乎，可不代表敬之不会在乎。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同袍连忙摆手解释，“我不嫌弃，我是怕你难过，怕你嫌弃自己。”

        “不嫌弃，不等于不觉得丑，敬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明白。”千秋一叹了口气，忍着眼泪，故作坚强道，“我一定好好配合木玄空，争取少戴几天师傅给我打的这半块面具。”

        “小千真乖。”

        摸了摸她的头，同袍脑海中勾画着去天山的路线图，他决定一会儿就去求舅舅出山，自己要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天山找雪莲。

        “木云兄打你是情急，你别与他置气，也别生他的气。”千秋一轻声道，“你们两个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亲人，我不想看着你们生了嫌隙。”

        “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的，今天是我不好，从前也是我不好，他只打了我一拳，是轻的。”

        虽然对于千秋一替花木云说情还会有些不悦，但同袍已经慢慢的释怀了，毕竟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对花木云又只是兄长的感情，难道自己还能为了私欲将她锁在屋里做个金屋藏娇吗？更何况，花木云又是那般坦荡磊落的君子。

        “小千，你怪我吗？”

        “还好吧，有时候会怪你，但转过头一想，我不是你的影子，不能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很正常。就算是影子，也会有消失的时候。”依着他的肩头，千秋一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能用感情之名义，禁锢你。就算你不是要做大事，也不可能日日陪着我的，这点我很清楚。从小我就知道舅舅不能经常回家，可这不代表舅舅不爱我，不疼我。”提到舅舅，千秋一担心的叹了口气，“已经四十多天没有收到舅舅的信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爹爹说，他需要几年时间把生意安顿好，不然那些依靠千秋家讨生活的百姓会活不下去的，可是我真的很想爹爹和娘亲，还有君灵那个捣蛋的丫头。”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攻回平江城，这样你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同袍看着她勉强扯着的笑容，耳畔一遍遍的回荡着花木云的质问，“这一路走来，你扪心自问，你对她的关心有多少？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血肉，会害怕，会难过……她不是阿猫阿狗，你高兴了就拽过来哄一哄、逗一逗，不高兴了、忙了就扔在一边让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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