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玉堂与洵(6)
秋风吹黄了树叶与绿草,树冠上枯黄的叶子随着风儿在枝头翩然起舞,打着旋的落在了地上。
骏马之上,孟洵紧握着□□,视线落在陈玉堂明媚的笑容之上,今日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那套红色的及冠礼服,头上戴的是羊脂白玉冠,脚下一双白色长靴,俨然是及冠当日的模样。
将□□插在泥土里,孟洵动作轻柔的解下腰带又宝贝般系在额间,将铠甲一件件的褪下扔在地上后,才重新握住武器,露出温和的笑容。
二川城的军士随着陈玉堂的挥手,主动向后退了五百米,起义军的将士也被孟洵勒令不准出营,此刻两军形成一个圈,里面只留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舅舅!”
“不许出来!”孟洵没有回头,而是对着陈玉堂笑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同袍,同泽在另一个战场,今天你是见不到了,日后,日后一定有机会的。”
陈玉堂点点头,殷切的视线始终落在同袍的脸上,他皱眉的样子与家主简直一般无二,将他的容貌与脑海中家主的脸重合,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少主,老天爷真是待自己不薄啊。
“孟洵,出招吧。”
“你先。”
“这个时候你倒谦虚。”
陈玉堂看着孟洵苍白的脸颊、凹陷的眼窝和瘦了几圈的身子,很是心疼。心里却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制造赢的机会,可他忘了,一个人若想寻死,是有千万种办法的。
抽出斜挎在马背上的黑色□□,陈玉堂高喝一声,策马而出,孟洵紧握□□,眉眼含笑,他看着这个男人迎面而来,嘴角越弯越大。
利刃碰撞,火花四溅,两人在马背上均潇洒的应着对方的招式,由攻转守、从守转攻,远远望去,竟好似一场漂亮的比武盛宴。
“小洵,你的力气可大不如前,是厨子的手艺不好吗?”
“年纪大了,吃不动了!”
“嘴刁!”
爽朗的笑容响彻战场,两人双枪对决,持续了半个时辰。空中的太阳越来越大,孟洵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的双臂酸软已经握不住□□,但为了不让陈玉堂发现自己是主动赴死,他还是竭尽全力的与之对战。
算准时机,就在黑枪迎面而来的一瞬剑,孟洵的手一松,银枪应声落地,他紧闭双眸,坦然赴死,但是他没有等来枪头入面的疼痛。猛地睁开眼,视线中黑枪入腹,陈玉堂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玉堂!”
“小洵,眼睛闭好。”
“玉堂,玉堂你这是作什么,你这是作什么啊!”踉跄的爬到他身边,扶住从马背上跌下来的陈玉堂,孟洵哭的撕心裂肺,“红色代表喜庆,你该为自己破敌庆功的,你该庆功的!”
“小洵,你以为自己穿着丧服,我就能让你如愿吗?”颤抖着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陈玉堂满足的笑着,“你我是多年的好兄弟,我又怎么会不知你所想呢?你舍不得下手杀我,想自寻死路,可我又怎么舍得?只是,小洵,我终究是没有办法死在你的手里。”
“玉堂啊!”
“你说……你说家主会怪我没保护好他和夫人的尸骨吗?”
“不会,不会怪你的,玉堂,没有人怪你,从来都没有人怪过你啊,玉堂!”孟洵不住的捂着他的伤口,“别流了,别流了,再流他就死了!来人,来人啊,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玉堂,玉堂!”
“小洵,小洵你别哭,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要……要笑。”陈玉堂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虽然大口大口的血从口中涌出,他仍旧笑着,“真好,真好,小洵,死在你怀里,真好……”
“玉堂!”
接住他滑落的手紧紧握住,孟洵仰天哀嚎,耳边想起当年初见的对话,那年陈玉堂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阳光下的他手握书卷,文质彬彬,眉宇间尽是柔弱的书生气质。
“你叫什么?”
“我叫陈玉堂,你呢?”
“我叫孟洵。”
“你看什么书?”
“是《淮南子》。”
“哦,我不喜欢这种书。”
“你喜欢什么书?”
“我喜欢兵法还有医书。”
焦急的秦怀山久久没有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当耳边传来孟洵一阵哀嚎时,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只见孟洵正抱着陈玉堂的尸体,正要自尽。
“孟洵!”
夺了士兵的弓箭,在千钧一发之际射下他的匕首,秦怀山快步跑过去,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你作什么!”
孟洵呆楞的看着他哀伤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怀里再也不能叫自己小洵的陈玉堂,笑着捡起匕首,重新放在脖颈上。
“你不活了吗?”
对着他的脸又是一巴掌,秦怀山看着陈玉堂胸膛处的黑枪,虽不愿相信,却也知道不得不面对现实。
“玉堂之所以自杀,就是想让你活!”
“可是我不想让他死,死太孤单了,我要去陪他。”
“好,你去陪他,我就下去陪你!”
孟洵看着秦怀山的佩剑已经抵在了脖颈处,那丝丝渗出的血迹刺痛了双眸,他犹豫了一下,但终是没有移开匕首。
“舅舅!”
“副帅!”
从城内快马赶来的花木云没有来得及救下陈玉堂,他看着地上的血迹,不顾军纪尊卑,一把抢过孟洵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扔在地上。
“还请副帅三思!陈将军早就生不如死,他日日活在奠堂里,五年前就给自己备下了棺椁,日日下榻,你若真的随他而去,又怎么对得起他对您、对秦家的衷心和情谊!副帅!”
孟洵循着声音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夹着眼泪,流入口中,是那般的苦涩。
“玉堂,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平江城,咱们回家。”
孟洵拒绝旁人的搀扶,柱着银枪踉跄起身,他蹒跚着步子,将陈玉堂抱在怀中,这才发现那两条小腿处竟然是空荡荡的。
“玉堂,你的腿怎么了?玉堂,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还受了多少我不知道的苦啊,玉堂!”
“将军在秦将军和夫人被挫骨扬灰之后,午吉要将军说出你们的踪迹,将军不肯,午吉就下令,由疯狗撕咬将军……至此。”陈凌扑在地上泣不成声,“副帅,副帅你一定要活着,要活着为我家将军报仇啊副帅!”
“玉堂,玉堂你……”
孟洵颤抖的抚摸着那只有两根骨棒撑着的小腿,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回想着那日护城河畔他坐下的艰难,那时自己还打趣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却未曾想过是这般模样。
“玉堂,我们回家,回家去,我一路叫着你的名字,这样你就不会成为孤魂野鬼了,我们回家,回家了玉堂,小洵带你回家。”
将尸体吃力的背在身后,孟洵卯足了力气,一步步艰难的朝着二川城走去,一边走一边喊:
“陈玉堂,秦国平江城人士,生于秦元和二十六年冬月亥时。”
众人看着他落寞且悲凉的背影,均酸涩了鼻子。从战场到城门的五里路,孟洵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了跟头,一袭白衣破烂污秽,沁染着陈玉堂与他的血迹,直到深夜,他才狼狈的背陈玉堂的尸体爬进城内。
“陈玉堂,秦国平江城人,生于秦元和二十六年冬月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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