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温暖淡如水（3）
晚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伸长手臂捞起一根干瘪的枯草塞进口中，千秋一倚在古树旁，面前是热浪阵阵的篝火，身下是同袍执意要铺下的厚棉被，腿边还有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看着此刻他忙前忙后的样子下，眉眼间满是盈盈笑意，心头尽是暖暖柔情。
自从那年弟弟得了天花早夭，她便顺理成章做了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可只有自己知道，弟弟的离去始终是心里抚不平的一道伤疤，所以自己才会那么依赖木云兄，甚至比对敬之还要依赖。或许正是因为弟弟的早夭，自己心底里又对兄弟情十分渴望与向往。家族香火兴旺有兴旺的困苦，人丁稀薄也与之对应的难题，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这个道理罢。
犹记得当年弟弟的尸身顺水而流后，母亲失了魂一般呆坐在河畔旁边日复一日，面上旧痕未干新泪已落，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舅舅回来的原因，母亲哭泣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甚至不愿再提起弟弟的事。过去自己会埋怨母亲心狠，竟然会忘记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可现在想来，弟弟离开后她几乎夜夜惊醒，又哪里是心狠之人该有的模样？应该是伤的太深，已经没有了再提起的勇气。
“小千，晚上风凉，你怎么把汤婆子放的那么远呢？今天在杨军医营帐的时候木云兄还告诉我不可太娇惯与你，怕你会吹风染上风寒。”将自己的褂子披在她身上，同袍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在想什么？想的眼眶都红了。”
侧过脸来，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千秋一盯着那比夜空中星星还要璀璨的双眸，那里面曾经空无一物，如今却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在想我弟弟。”
“你还有个弟弟？”
“嗯，不过在三岁的时候就得天花去了。”千秋一疼惜的叹了口气，“我弟弟叫千秋枫，枫树的枫，他比我小八岁，我记得他有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手，笑起来咯咯咯的特别讨人喜欢，百天抓阄的时候抓住了长剑，大家都说小枫一定能比我舅舅还有出息。后来我爹就差人给他打了一把剑，就是我之前用的那把蛟枫，虽然只剩残骸，但我一直舍不得扔，就因为那是我弟弟的剑。全家都希望他能如蛟似龙，潇洒的驰骋于天之间，后来……后来小枫病了，他为了不让我难过，小小年纪还劝我，他说姐姐小枫不会离开你的，小枫……”
昂起头，将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千秋一指着漫天的繁星，找了半天，也没有确定哪一颗才是自己的弟弟。
“我们魏人有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人死了，就会化作天上的繁星，守护着想要守护的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小枫虽然去了，但我每晚都会看一眼星星，因为小枫不会离开我的，他在天上看着我呢。”
“会的，小枫一定是以另一种形式陪在你身边。”
疼惜的擦拭她落下的泪水，同袍下意识的想起了张玄觉也说过死后变成星星的话，心中疑惑道，难道他不是秦人，而是魏人？想到这，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出生入死的刎颈之交，是哪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小千、木云兄、蔺桡一样，大家虽然国别不同，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都有着天下一统，四海升平的宏图伟志。
“小千，如果日后我们攻进了魏国……”
“不用避讳，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参加起义那天就知道。我虽是魏人，但也是天下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以国别不过是合久必分的一个产物，待天下重归于一，就没有国别之分，也不会有魏狗、燕狗、秦狗和陈狗了，不过你说狗招谁惹谁了？动不动就要被骂。”
见她含着泪水却一本正经的样子，同袍似乎感受到了她话语背后的无奈，轻轻吻上那微红的鼻头，或许她名字里的一字，也是家族对四海统一的默默期许。
为了转移她的郁结，同袍拉着她下了水，知道她不会水，便只在浅水处嬉戏，两人借着月光一边寻着鱼儿的踪迹一边泼水玩闹。只是两个都不会抓鱼的人，被那些膘肥的鱼儿戏弄的团团转，同袍为了护着千秋一呛了几次水，其中有一次将险些跌倒的她撑起，自己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躺到了水里，半晌也没爬起来，吓的千秋一以为他被水冲走了。
“敬之！敬之你在哪里！”
千秋一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久久没见他的身影从水里冒出，急切的她顾不得自己不识水性，憋了一口气直接扎进水里，只是头刚扎进去，就被呛了几口水，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敬之！”
“噗！”
跃出水面，同袍笑盈盈的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肥鱼，还未来得及献宝，千秋一就扑进了怀里，耳畔传来她的哀嚎，哪里顾得上鱼，双手一松，鱼儿落水，连忙将她抱上岸，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想起来可惜刚刚那两条大鱼。
“你那么久都不回应我，我还以为你让水冲跑了，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锤着他的胸口，千秋一娇嗔道，“以后不许这么吓我，我喊你那么多声，你倒是回我一句呀。”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只顾着抓鱼，忘了你会害怕。”同袍可怜巴巴的任她数落，在她露出笑容后才得意道，“你不知道，刚刚水下的视野特别好，要不是我只有两只手，肯定能抓一篓子鱼给你吃，到时候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煎炸烤炖烹，但现在就剩满手的鱼腥味了，你闻闻解解馋得了。”
“不闻。”
“闻一下嘛。”
“不要。”
“就一下。”
“不闻。”
视线中那明朗的笑容重新回到面上，同袍故意放慢脚步追在她身后，看着她回眸一笑的得意、狡黠，心中是满满的幸福。
嬉闹之后，坐在篝火旁边，将湿漉漉的她用棉被裹了个严实，一边给她擦着滴水的乌发，一边看着原本准备烤鱼的树枝，饥肠辘辘两人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心有灵犀的同时叹了口气。
“为了这顿烤鱼，我可是晚饭都没吃。”
“我也……”见千秋一瞪着自己，同袍连忙堆起笑容，“夫人受累，是敬之无能，连鱼都不会抓，若是同裳在，你肯定能吃饱。要不我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给你抓鱼？”
“别，这么晚使唤同裳，木玄空能把你和我都扔江里喂鱼。”千秋一夸张的撇撇嘴，“我宁可不吃鱼了，也不敢麻烦你们家大小姐。”
“没事，木玄空要是扔就让他扔我，你还饿着呢，要是扔下去跟我作伴也得吃饱了不是？”
“算你有良心。”
褪去被子，千秋一走到琏鹤身边，掏出同袍早就准备好的两套干爽的外套，一件扔给他，另一件披在身上，歪着头瞥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叹了一口气，今年的冬日似乎来的晚了一些。
“看样子吃不成鱼了，咱们回去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剩菜能吃的，我这饿着肚子可睡不着。”
“我会煮面，你要尝尝吗？”
“能吃吗？”千秋一拧着眉头，一脸嫌弃，“我听同泽说，你只会煮面，而且煮的面可不怎么好吃。”
“同泽这个臭小子，诋毁我厨艺！不行，今天我说什么也得煮一碗面条给你尝尝！”同袍撸起袖子，一脸郑重，“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吃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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