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西下平江（7）
青浦城易守难攻，除了城高墙厚防守严密、与季州相互依托，还因为它没有“脊背”。此城依靠断崖而建，北靠强大的季州，西依世代由秦氏宗族镇守的平江城，东临二川、南依礼云，是一座典型进可攻、退可守的城池。尤其它的断崖，陡峭绝立，于无形中砍断了欲攻其不备之人的念头。
越靠近秦国的西面，冬日的痕迹越明显，风雪交加的寒冷虽在初冬，已些许刺骨。此番为了轻装上阵，大家都没有穿棉衣。虽花木云再三表示突袭队可以穿着棉衣上路，到悬崖下再脱下掩埋，但此番“耍滑”仍会给敌人留下痕迹，一个不小心，别说偷袭，就是成功潜入，也会被瓮中捉鳖。
“同袍，雪越下越大，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仰视着纷纷洒洒的雪花，张玄觉扫了一眼远处的断崖，微微蹙起眉头。这样的崖壁，加上大雪的天气，就是自己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何况这些身手尚可但内力平平的士兵？如果说，能有谁可以在这样近乎直上直下的断崖上施展拳脚，恐怕也只有师傅和木玄空两人能做到。
“同袍？”
雪花落在脸上，丝丝冰凉，随着风吹进脖颈里却引得人忍不住打颤。不知道为什么，同袍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母亲温柔的笑容，她的身影在映着月光的皑皑白雪上翩然起舞，虽然自己知道母亲只会舞剑，并不会跳舞。
“玄觉，你说的对，雪下的这么大，不是个好兆头，你且带着大家回去吧。”伸出手接住雪花，看着它们在掌中熔化，同袍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青浦的城有多牢固，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见他摇头的背影，张玄觉忽然觉得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像是天涯海角那么远。加快步伐绕到他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了向前的路，盯着他刻意瞟向旁处的眼睛，虽然不知道同袍是打的什么算盘，但自己绝对不允许他自我牺牲。
“你说什么胡话，事已至此，要上一起上，要撤一起撤，哪有我带着大家撤独留你一个的道理！”
“玄觉，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死士传授后人经验吗？因为死士是没有活着回去的，我不想大家跟我一起去死，尤其是你，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既然是好兄弟，你不想看着我死，我就愿意看着你去死了？你这个人，说话好不负责人！而且，谁说咱们是死士的？咱们明明是去探路的，挺大个人了，好话不会说，赶紧呸呸呸。”
故意扶开他落在肩头的手，张玄觉轻哼一声算是表达不满，便径直向前带着士兵门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再去看同袍的脸，因为就算不看也知道，他的眉毛肯定拧成了铁疙瘩，难看的很。
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随着风的吹拂和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仿若从未有人经过。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仿若一曲悠扬的小调，扰了路途的艰辛。
积雪越来越厚，大家相互搀扶的跋涉，虽衣衫单薄，却已经汗水斑斑。同袍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稀疏的树木，抓了一把雪塞进口中，半晌，才重新正了正背上的绳索，拉着再未言语的张玄觉继续向前走。
距离山崖越近，树木越加稀疏，乱石越加密集，直至视线落到徒留的一棵樟子松处，一行人才踉跄着来到崖底。
谨慎的确认周围没有埋伏，众人才靠着崖壁，围坐在一起短暂的休整。他们仰视着仿若直插云霄的悬崖峭壁，笔直的挺立着，几无下脚的地方，加之雪势越来越大，就算崖壁上有落脚处，也过于湿滑，难于登天。
只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番冒险是因为战争的僵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此次若是攀不上去，大军败局难回转；若攀上高处，一个不小心跌落下来，也会死无全尸，不过他们没有退路可言，毕竟横竖都是死，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玄觉，我善于爬树，我先爬上去探探路，你带着大家等我。”
“秦将军，赶不走我改战略了？开玩笑，本将军来这不是帮你带兵的，是要去开路的。”一向玩世不恭的张玄觉，敛去笑意，他冷冷的凝着同袍，霸道着，“别忘了，你的轻功还是我教的，四书五经没有教你敬畏师傅吗？有师傅在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徒弟献艺了？”
“眼下不是闹着玩的，你轻功很好，但轻功也需要有落脚的地方，这悬崖起码高几百丈，甚至千丈不止……”
一把将已经挂在崖壁上的张玄觉拽了下来，同袍紧了紧身上的绳子，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张玄觉被拉了下来自然也带着怒气，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这么高，轻功不好使，会爬树就算优势？”
“好，你不听我的是吧？张玄觉，现在，我以秦将军身份命令你，留下来！”
“我也是将军，咱俩平级，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张玄觉将已经开始向上爬的他拽了下来，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两下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士兵门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上去拉架。
“我比你早当上将军，论资排辈，我是你的前辈！”
“前辈管屁用，老子就不尊重你这个前辈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轻笑一声，张玄觉柔下声调，拽了拽他冷若冰霜的脸颊，故意道，“秦将军，谁让你不肯当元帅了，这下知道不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的劣势了吧？”
“张玄觉！”
“给我看好秦将军，若是有丁点闪失的，本将军杀他全家！”
声音冰冷的如让人掉入寒洞之中，士兵们吞咽着口水，下意识的机械点着头，虽然面前这两位人中龙凤都是将军，但他们对张将军“一指定乾坤”的威名更是如雷贯耳，思来想去，他们还是决定扣下秦将军，讨好张将军，毕竟这位笑面虎若真的发起威来，别说全家，就是九族估计也不够他杀的。
“对不起了秦将军！”
“你们！好，都是好样的！本将军管不了你们了！”
“属下不敢，请将军赎罪！”
同袍赌气的环着双臂，坐在石头上，怒气冲冲的以眼神为刃狠狠的剜着张玄觉得意的模样。其实他何尝不知张玄觉是在保护自己，可自己并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就像自己不想他去涉险一样。何况，攀援高山，不易独来独往，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但同袍忘了，刚刚要张玄觉带着士兵们离开的，也是他。
“张玄觉，你确定要一个人吗？”
“不然呢？”
为了证明自己实力，张玄觉快速的向上爬着，虽然吃力，还是尽量加快了速度，当他好不容易爬了树冠高度，此时正吃力的撑着极小的一块凸石，故作轻松的回过头来笑着言语，只是他的视线中却没有了同袍的身影，他慌乱的寻着，却发觉那熟悉的声音竟在自己的左侧出现了。
“张玄觉，有树，先上树，再从树冠延伸的地方爬过来不就得了？”同袍笑着扬了扬下颚，邪魅一笑，“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士兵们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在了悬崖上的秦将军，忍不住的惊呼，谁也不知道秦将军攀爬的本事竟然这么厉害。
“将军，我们怎么办？”
“守着。”
同袍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只是再抬首看向张玄觉的时候，眉眼间满是笑容,毕竟，一同生死多次，这一次，自己又怎么会容他一人独去！
“秦同袍，跟屁虫是不是？”
“眼下我比你爬的高一点，你才是跟屁虫。”
视线中他撇着嘴，满腹牢骚的嘟囔着，只是那眼中的情愫温婉是任何冷言冷语也无法掩盖的，正如自己也曾为了历练同泽而对他横眉冷对。想起同泽，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夜里是否能安稳入睡，有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了，是否严重。
“好好的叹什么气？想同泽了？”
“对呀，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是要惦记的。”
“同泽有蔺桡照看，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张玄觉抓住崖壁上的一块小石头，足尖轻点，借着力道跃到同袍上面，他从腰带里掏出许久不曾用过的拂尘，娴熟的扫了扫身后石头上的积雪，笑容明媚。
“头一次知道拂尘还能有鸡毛掸子的作用。不知道师傅见我如此会不会气的胡子都立起来。”
“你不要为了迁就我而让自己有危险。”同袍抓住石头，摇了摇头，“虽说能者多劳，但也不是你这样冒进的，上面还有很高的悬崖要爬，你要留存体力，必要的时候，舍了我也要爬上去，混入城内。”
“说什么瞎话？咱俩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张玄觉不悦的哼了一声，嫌弃道，“你说你这人安的什么心？非要逼迫小道做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咋的？圣贤书看多了？想黑化成午吉啊？还是想堕入魔道万古长青啊？不过你要是想长生不老的话能不能修仙啊？白衣飘飘的在天上飞不好吗？”
“你这张嘴，留着跟木玄空去相爱相杀好吗？眼下，我麻烦你留点儿力气，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不需要你缓和气氛。”
脚下蹬着只够一只脚趾轻点的石子，同袍撑的很吃力，他本想借着力道向上窜一下身体换个支撑点，但积雪与圆润的石头互相配合着，他的身子还没稳住，便只能顺着崖壁滑了下去。张玄觉拉着他的手，企图借着力道将他向上托举，但由于毫无借力点，便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滑落。
“噗通。”
先落地的同袍，看着满地的碎石，那一瞬间他忘了张玄觉擅长轻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玄觉受伤，便挣扎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疼的好像已经摔折的腿，连忙站起身来将他接入怀中，两人在雪地上转了几圈后，才气喘吁吁的顺势倒在了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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