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西下平江(21)
深夜的风比白天更加凌冽,雪花随着风在空中疾驰飞舞,青浦的城墙上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白色的衣衫似与天地融为一色,乌发随意披散在肩随风飞散,冷峻的面容,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冷冷的昵着城下空荡荡的官道,她形影单只,周身散发着比深冬更为严寒的冷漠。
自她私放秦同袍那一刻起,就已经站在了与孟宇对立的位置,为了他的野心,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割舍的,何况政治诺言本就不值一提。只是,生擒孟宇的时候,他的一句话令自己很在意。
“你果然是霍启仁的孙女,背信弃义是家训吗?”
为什么身为秦国人的他会这样说?当年祖父带着自己出使秦国的时候明明是十分和乐的,还是说他只是在逞一时的口舌之争?卓云不止一次说自己误会了魏林,误会的又是什么呢?什么样的误会是他灭了自己满门的借口?叛国吗?虽然自己不愿意再去揭开那段伤疤,却也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魏林,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什么霍府被满朝文武弹劾,我却能安然无恙手执帅印?真的是因为我骁勇吗?如果当初真的是我霍家的错,你又为何要骗我呢?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很有趣吗?若并非我霍家的错,你又为何非要灭我霍家满门!
“澜儿,祖父是他的师傅,一日是,日日是。”
他,他是谁?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祖父不是先王的老师吗?难道祖父还有其他的弟子?是谁?到底是谁!
霍刀这样想着,胸口的疑问喝怒火越来越盛,洁白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狠狠的砸在墙头。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元帅,天寒地冻的,回去休息吧。”
卓云为她披上通体洁白的貂裘,那是魏国上下唯一的一件,珍贵程度自然不必言语,更重要的那是君主魏林在绣娘的教导下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怕是魏国建国以来第一件由君主亲手制作的裘衣了。
“我不冷,更受不起君上的好意,你传信的时候且告诉他,我霍刀从霍府败落那一刻开始,就靠天地养活,受不起这等金贵之物,也请君上少些对霍刀的关心,将心思多放在政务上,免得有些人又为此诋毁霍刀!霍府已灭,独留霍刀一根独苗,若王上觉得霍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以斩草除根,烦请念及霍刀多年出生入死的份上,就给霍刀个痛快。”
冷冷的将貂裘扯下扔在地上,霍刀向旁边挪着脚步,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余光落在貂裘上的时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仍旧疼了起来。
魏林,我至今没有食言护佑你的江山,可你为何要负我?
“澜儿,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
“澜儿,等我娶你为妻之后,一定要大封特封霍家。”
“澜儿,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叫霍老爷子一声祖父?”
“澜儿,天地为鉴,我魏林绝不负你。”
甜言蜜语尤在耳畔,只是将那冰冷利刃扎在心口的也是他,冰冷的疏离、讥讽的奚落……也是出于同一张嘴。
“宵小之徒,不配入殿!”
句句刻在心头的话反复撕扯着干瘪的身心,使得自己连叹息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水深火热的炼狱,自己真的呆厌了。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脱了?但每当想到死亡的时候,又舍不得在还没看到他一统山河的时候就撒手而去,更重要的是,没有自己,他的统一之路怕是会更加艰难。
“元帅,这是君上一针一线缝制的,您就是不承君恩,也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如此寒夜,您只着如此单薄的衣衫,若是病了……”
卓云捧着貂裘,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雪花,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他双唇蠕动却欲言又止。半晌,见霍刀没有回府的意思反而跃到城墙上坐着,她卸下腰间从不打开却总是满满的酒袋,潇洒的饮了起来。
“回去看好孟宇,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元帅!”
“本帅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看过雪景了,你且去吧。”
仍旧面无表情的霍刀没有回头,她昵着漆黑的夜空,感受着喉咙处的辛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酒气在一呼一吸间,荡漾在唇鼻之间。
卓云见劝不动她,便只好拱了拱手,接了军令离开。他不敢将貂裘留下,害怕这位主会一把火将其烧个干净或者直接扔下城墙,那样,君主的一番心血就真的付之东流了。
“澜儿,祖父要你发誓,不论如何,只要你活着,就要护佑我魏国山河,护佑魏王宗室。”
宗室,除了那个装傻充愣的魏诚,如今魏王宗室就只剩魏林一个了,如果魏贤还活着,他才该是正统宗室吧。
“祖父,澜儿真的累了,好累。”
青浦的城墙很高,听说是秦长玉建议修建的高度,坐在上面,仰头饮下一口烈酒,放眼望去,山河之色尽收眼底。皑皑白雪覆盖之下,更为锦绣山河增添了不一样的神秘魅力。
卓云的身影消失,随着风吹过,如魅影一般的黑衣人单足立在城墙之上,他俯身看着霍刀有些狼狈的模样,那是自己没见过的落寞与孤独。
“你舍得来看我了?”斜眼昵着他,霍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番来找我,定是有事吧。”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终是落座在她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酒袋,浅抿一口,熟悉的味道四散在唇齿之间,勾起了无尽的相思之情。
“秦国的雪真大,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都说万里河山、银装素裹,今日一见,果然壮阔。”霍刀淡淡道,“怪不得世人都想做王上,一统山河呢。”
“你也想吗?”
“不想。”摇摇头,霍刀自嘲的笑了笑,“我本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若非形势所迫也不会选择金戈铁马。你忘了吗?你说过,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但你看我,比男人还能扛!”
黑衣人没有接话,而是默默的盯着她光洁的侧脸,与记忆中那整日嬉笑的容颜重叠在一起。拉着她的手,将酒袋放回那曾经炙热却温软的掌心,斗篷下的他扯出一抹暗淡的笑容。
“你后悔了是吗?”见他不语,霍刀坦言,“我或许不能理解你的处境,但我能理解一颗纠结又复杂的心。因为我也是这般,一方面恨不得亲手宰了魏林,一方面……一方面又很想看到他君临天下的模样。或许这就是人吧,总是游走在各种复杂又酸涩的溪流中,看似不能自拔,却也不外乎自作自受。”
雪势越来越大,似有吞没万物之势。天地间静若玄境,一黑一白的身影均落满了雪花,彼此的一呼一吸都能在昏暗的角落中透斥着所有。
“你从小便是这样,越是难过越是冷言少语。我没想过她会来,也没有为难她,当初战场上我若不伤她,又如何全身而退呢?只是我没想过你会豁出命去护着她,自己也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其实,你不该那么冲动的,你也该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想,我也挺难的。”霍刀拍了拍他黑色披风上的积雪,无奈道,“好戏难唱,你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要接受它的无奈。何况,据我所知,她只拿你当兄长,并不喜欢你。”
黑色披风下向外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悲伤,他仍旧没有接话,而是远远望着军营的方向,在那里,有自己最牵挂的人,也埋藏着自己最深的秘密。
“你后悔了吗?”
“为了她,我不后悔。”
冷冷的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而来,这一句看似不咸不淡的问答,将彼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搅动的风起云涌。
“可是你为了她的家人,背负那么多,她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了,也不见得会领情,你明知道的,不是吗?”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切,我为你着想,你怎么一点也不领情?”
霍刀斜眼看着花木云冷峻的侧颜,冷风吹在脸上,已经让酒气散了□□分,她明白花木云此番过来是兴师问罪的,威胁嘛,谁这辈子还没被威胁过几次。
“你对我最大的恩情,就是放过张将军和千秋家。”
“这可是天恩,要天功来换,难道花哥哥你想空手套白狼?”霍刀邪魅一笑,挽上他的手臂,娇嗔道,“你知道的,澜儿最公平,秤砣缺一厘,都不行的。”
平静的扶开她的手,但霍刀并不打算松手,她紧紧搀着他的手臂,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感受着彼此一冷一温的手掌温度。霍刀的眉眼间闪过转瞬即逝的疼惜,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若当初不是魏林的出现,依照指腹为婚的誓约,自己应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花哥哥,花……”
“还请霍元帅,善待小一的亲人,花木云,感激不尽!”
硬生生掰开了她的手,花木云毫无留恋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是霍刀差异他走后手中仍旧徒留的热度,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暖和又小巧的汤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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