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平川之事（2）
清冷的风吹动着摇摇欲熄的篝火，秦同袍的余光里是睡梦中单手仍旧按在佩剑上的张玄觉，他的睡容很祥和，仿若超脱尘世的仙人。侧颜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绚烂的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皆知，这个一身青袍的卖假药道士最初险些被自己掐死。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初见张玄觉，他便觉得这个人的双眸中盛满了天地间最暖的温度，不灼热、却能暖到骨子里。虽是陌生人，却不经意间，温暖了自己。许是他那不谙世事的笑容，许是，他眸子深处那刻意隐藏的悲伤。
“不能让玄觉和我一起去赴死。”
这一路来，秦同袍一直这样想着，却始终找不到更好的可以独自离开的时机，眼下，玄觉睡着了，再不离开，让他产生警觉，就真的再也躲不掉了。
轻手轻脚的往篝火中添了几块柴火，秦同袍正准备起身，却在一个回身之际，诧异的看着张玄觉环着长剑，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双眸，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质问，使得自己有些羞臊难当。
“同袍，我就知道你要来这手。怎么？要甩掉我自己去逞英雄？”
张玄觉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双一向温和的眸子中盛着的除了质问，还有同袍看不懂的浓雾。
“同袍，咱们可是说好一起走的，你丢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岂不是太不厚道？”
秦同袍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发脾气赶他走，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求他走……半晌，再次看向他温柔的眸子，终于不得不承认，不论自己用何种理由，张玄觉都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哪怕伤痕累累，也会挣扎着护自己周全，他就是这样顽固的人。
“同袍。”
“玄觉，此行凶险，你我皆知。我很想说让你离开，我可以一个人去，不论生死，皆是我个人的命数。”见他张嘴，秦同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刚刚我想了一百种将你支开的理由，但在你看向我的期待中，我明白了。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离开的。既然这样，咱们就一起上路……”
“哎，什么上路，说的要去西天一样。”张玄觉见他松口，笑着揽上他的肩头，嬉闹道，“咱们是去求亲的，洞房花烛乃人生四大喜事之首，你看你一副闷闷不乐的德行，哪有个要当新郎官的样子。你应该说，开拔咯！”
凄凉的月色下，张玄觉的笑容宛如骄阳，秦同袍那颗疲惫的心也暖了起来，拽着他落在胸口的手，回首一笑。
“你笑什么？”
“笑当初幸亏没把你掐死，不然哪儿找这么好个兄弟。”
“切，才知道我好啊！你这话说的，有点晚。”眉眼一斜，他笑道，“同袍，你说你要是个女娇娥就好了，小爷我高低娶了你。别说十里红妆，就是百里红妆，小爷也能给你铺出来。”
“这话，我信。”
没有往日的打趣，秦同袍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相信玄觉，这个世界上，即使有舅舅和同泽，他也最信玄觉了。
“嘿嘿，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上，小爷我就原谅你刚刚的鲁莽，不和你一般见识，气大伤肝，小爷还得多喝你几杯喜酒呢。”
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张玄觉扬起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弯月，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或许是从没有一个人这样的信任于自己吧，又或许是每每看到同袍都好像看到亲人一样亲切。
被人信任的感觉，可真好；有家人的感觉，可真好！
张玄觉这样想着，连眼角都笑出了弧度。
对双人行这件事达成了一致后，两人重新回到篝火旁，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无准备的仗，张玄觉是从来不打的。鲁莽的事秦同袍虽做过一些，但眼下自己的命和好兄弟的捆绑在一起，他也断断不会作的，所以两人筹谋起来，对许多步骤都一拍即合。安静的乱葬岗，一时间只剩两人窃窃的交谈声。
第二日，天微微亮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有力的脚步声，秦同袍连忙拍了拍刚刚睡下的张玄觉，在他还睡眼朦胧的时候，直接扛到木屋后面的柴火堆旁。两人对视一眼，修长的手均紧紧握住了剑柄，做好了随时与对方厮杀的准备。
“这人死的也真是惨，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许家的少爷，那可是个蔫霸王，又坏又损。”一个憨厚的声音可惜道，“也不知道许少爷是怎么了，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就你这熊样，你以前还认识许家？”另一个尖细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以前是以前，以前有孟府和千秋府压着，许家还翻不了天，但现在，哼，人家许老爷可是平川城一等一的首富！”
“首富怎么了？许少爷原来还是我家二少爷的跟班呢！”憨厚的声音自豪道，“我们二少爷那才是霸王呢，我们小姐可是号称街边小霸王的。有我们少爷和小姐在，有他许尧什么事！还轮的上他作威作福的！也就是我们二少爷不在，他才有机会威风一下。”
“你不要命了！你的二少爷，秦同泽现在可是秦国的叛军！”
“我该死，我该死。我这张嘴啊……”憨厚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奈，只听他轻轻道，“我家少爷，好好的怎么就成叛军了呢！我家少爷，是最好的少爷！”
将尸体仍在乱葬岗一处沟壑后，两人的脚步便渐行渐远。张玄觉探出头来，确认周围不再有人迹，才拉着同袍走了出来。
“刚刚是你家原来的下人？”
“不知道，但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许尧是那个同泽的跟屁虫？”
“嗯。”
秦同袍点了点头，看着沟壑中的尸体，很明显是被乱棍打死的，如此拙劣的行径，真的是许尧所为吗？舒展的眉头紧紧的蹙着，记忆中许尧是个爱笑爱闹的孩子，虽然学业差了些，并没有什么劣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这人死的着实有点惨。”
咂咂嘴，张玄觉蹲下身来，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又探了探鼻息，忽然惊喜的笑了起来。
“同袍，还有气！虽然很微弱，但还活着呢！这是个大活人！”
“什么？”
确认他真的没死，两人合力将还有一口气吊着的男子抬进了小木屋，秦同袍吹亮了火折子，点燃屋内的油灯，借着微弱的亮光，这才看清这个浑身都是伤的人的模样。
“许尧！”
“什，什么吗？这个是许尧？那刚才那两个人嘴里说的许少爷、许尧的，是谁啊？”
张玄觉接过油灯，仔仔细细的盯着草垛上这个浑身青紫的人，掰着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还真是许尧那个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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