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平川之事（14）

花家老侯爷，花通，一位令各国闻风丧胆的沙场英豪，花家剑法真正的继承人，他年少成名，曾辅佐魏国英王、武王开疆拓土、睥睨山河，是魏国战史上真正的猛虎战将。关于他的死，霍刀是知道一些的，但很多细节并不清楚，此刻她被勾起了兴致，笑着翘起腿来，侧耳倾听。

        “你没有资格提我的父亲！”

        当着外人的面提及父亲的死，尤其是霍刀的面，花文翰的脸有些挂不住，扬起手正准备落下，却诧异这个从来不反抗的儿子居然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腕。而他眼中射出的愤怒，竟让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到了母亲。

        “到底是谁没有资格？是谁为了一个小妾连自己父亲的生死都不顾！”花木云步步紧逼，低吼嘲讽道，“祖父被燕狗围困，信心满满等着自己最信任的儿子去救援的时候，你在作什么？若不是你，祖父不会死！姑姑不会死！祖母的腿也不会瘸！花文翰，你明明枉为人子、人兄！如今竟然还有脸跟这个燕人为伍，你真是花家好儿子！真是祖父祖母的好儿子！”

        猛的甩开父亲的手腕，花木云抽出长剑指着身边正跃跃欲试的弟弟，眼神阴冷如魅。一向跋扈的花木海被兄长这副模样吓的连连后退，直至躲到母亲身后，身子还忍不住颤抖。但为了不丢颜面，他还是故作坚强的梗着脖子，瞪着自己日日巴不得他早早去死的兄长。

        “花木海，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母亲身后，不然，就凭你曾妄想刺杀祖母这一点，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花木云冷冷的指着怂包一样的弟弟，曾经自己还觉得他有些可怜，但现在却是连轻蔑也懒得给他了。这样一个为富不仁、胸无大志的人，不配姓花，更不配是祖母的孙子。

        “花木云，你少在这装人，你现在什么处境，自己不清楚吗！”

        “我不太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如果你再出言挑衅，我一定会让花府的宗室世袭侯爵，到你这一任就断灭的！”

        “你敢！我……我可是小侯爷！”

        “小侯爷？我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

        “海儿，莫要与蝼蚁斗气，失了身份。”

        花木云的手紧紧握着长剑，他胸腔里的血液奔腾不止，就在他已经动了杀念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刘氏拍了拍花木海的手示意他不要与自己这个讨人厌的人说话，她的视线仿若跨过障碍一般，从头至尾也未曾落在自己的身上。

        花木云看着母亲冷漠的样子，心里虽然对她早已没有了奢望，一颗心却还是忍不住拧着劲儿的疼了起来。他这辈子一直都想让母亲好好抱抱自己，哪怕只有一次真心也好，可她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剑回鞘，花木云还是选择放过自己这个弟弟，不为别的，只因母亲护着他，疼爱他。

        “霍刀，你当初潜入起义军营杀了随岳，真的是因为他已经无用了吗？”将旧事重提，花木云抛出心里的疑问，“随岳为了你，牺牲了一切，你到最后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随岳？你说的是陈岳吧，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提过随岳这个名字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

        双腿交换了上下的位置，眉眼间流转着疏离与冷淡，霍刀转了转手指上的黑玉扳指，淡淡瞥了一眼花木云，作为自己的随侍，霍文曾是个非常好的伙伴，霍家从兴盛到衰败，他都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身边，多少次的流言蜚语都是他替自己骂回去的，就连自己这条命也有他的功劳。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一介仆人，没有自己的庇护，他又能活到几时？至于随岳……又与自己何干！

        “花公子，你的事还没解决，就想问我的事了？虽然你已经查到了些什么，也没有在孟洵他们面前揭穿我，但咱们俩的交情，好像还没有深厚到这种地步吧。指腹为婚的婚约已毁，你可不是我的夫君。”霍刀笑了笑，“还有，你要明白，随岳不是我杀的，杀了他的凶手另有人在，而他是自己愿意死的，我这个人一向尊重他人对生死的意向，他想死，我也不能拦着呀。我与他，好歹主仆一场，我得成全他，你说是不是？”

        “你这个人，从小就让自己占足了道理。真是与你祖父一样啊。”

        花木云见她连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都能抛弃，也不再念及任何旧情，决定将霍府当年通敌叛国一事全部抖落出来。却不知霍刀的话亦真亦假，她根本不认识随岳，也没有什么陈岳，她虽有棋子，但此刻只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投射烟雾罢了。

        “提完自己的祖父，又来提别人的，花公子好兴致啊。”

        “哎，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讽刺，既然今天是一场大戏，你我总要有来有往才是。你告诉了我小一中毒一事，礼尚往来，我告诉你我已知道随岳一事。现在我告诉你你祖父霍启仁的事，你可以选择告诉我张恒或者千秋府的事，都行。”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着说完了。”

        霍刀的手已经按在了身旁的长刀上，花木云知道祖父是她的忌讳，但也正因如此，利用她祖父的事，说不定才能达到乱敌心智的效果。

        “天色不早了，咱们长话短说，霍元帅，你祖父霍启仁通敌叛国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霍刀的脸瞬间白如宣纸，握着长刀的手爆出青筋，她死死的盯着花木云那讥讽的笑靥，胸口剧烈的起伏。她虽早就猜到霍家被灭一定是大罪，但却不知道是这样的罪！

        脑海里闪过祖父带着自己到各国拜访游历的场景，他总是将自己支开与人在书房窃窃私谈，还有魏林那无论自己如何追问都不肯张口的样子，难道……不对，她猛的咬破了下唇，血腥的味道清醒了思绪，这是花木云的乱心之策！

        “花木云，污蔑我祖父，你该当何罪！”

        霍刀冷冷的昵着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他曾是自己的朋友怎么样？身怀花城珏又怎么样！自己如今是魏国最年轻的元帅，手握二十万大军，一个区区京畿五万精兵又能如何翻了天！

        “想杀了我？尽管动手。”花木云轻声一笑，“不过你可别指望那三个人能帮你，咱们俩一对一的话，你说，谁的胜算更大一些？是你，还是我呢？”

        霍刀没有说话，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感觉到房顶有一个人在蹲守。自己从来没有在房顶布防，所以那人一定是敌人，但会是谁呢？现在要不要拆穿呢？若是拆穿，岂不是名正言顺给他找了个帮手？可是若不拆穿，又该如何无声无息的将他给擒了呢？

        “花木云，你这个通敌叛国的鼠辈，废话少说，把花城珏交出来！”

        “海儿！”

        快步移到花木海身边，花木云多想一剑杀了他，但余光中母亲那慌张、眼眶闪着泪花的模样，他只能将长剑落下，扬起巴掌落在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

        “畜生！”

        已经手下留情的花木云仍旧被母亲卯足力气推倒在地，他咬紧了嘴唇，忍着鼻尖的酸涩，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不爱就是不爱，你不论做出多大的牺牲和隐忍，在人家眼里都是多余的。

        “母亲。”

        “畜生，谁是你母亲！”

        霍刀将一切看在眼里，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上前安抚这个温柔却孱弱的花哥哥，可如今，自己的心早已如石头一样冰冷，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这种累赘。自己能做的，只有帮住君王一统天下，帮住故去的祖父守住魏国泱泱山河，除去所有的绊脚石！

        “花公子，你对祖父不敬，兵者诡道，我不怪你。”霍刀松开了长刀，似是同情的叹了口气，抬首间，轻快道，“不仅不怪你，我还可以让你见见张恒！来人，把咱们的张将军，给我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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