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平川之事（39）
一阵凉风，吹的火苗摇曳，校场上一张张灯火通明的帐篷和火把将夜色照了个透亮，似要将夜空这块神秘的黑布撕碎。
守夜的士兵严阵以待的屹立在自己的岗位，片刻也不敢马虎。与陈人和秦人不同，刚刚被按下的魏人，满怀着对战事的憧憬，此番平川城于他们而言，除了是故土，还是囚禁将军的地方。夺下平川城对于他们而言，势在必得，并且只许胜，不许败！
虽然今晚并不是宋显值夜，但他毫无睡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蹲坐在篝火前面。他曾对花木云有偏见，也怀疑过他是细作，可几经生死后，发现花木云这个人其实很善良、也很细腻，他的笑容并不虚伪，反而特别温柔。他好像习惯了对所有人都淡淡的疏离，但又会不着痕迹的将身边的人都照顾好。或许这就是大世家教化下的公子，温文尔雅、谦逊礼和。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喃喃着心底最热切的期冀，宋显仰头看像漆黑的夜空，闪烁的星辰如一颗颗发光的宝石，夺目又绚烂。
而平川城和平江城明明在一片天空之下，只有一山之隔，却判若两个世界。
“将军！”
“怎么了？是不是要攻城了？”
宋显捞起身旁的佩剑，一骨碌便站起身来，用力的按着士兵的双肩，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不知道，秦将军和副帅来了！”
报信的魏兵精神饱满，他虽位卑言轻，却也想能够赶紧攻打平川城，因为他的将军还困在里面呢!
“宋显，快来，都等你呢！”
“蔺山！”
看到蔺山的身影，宋显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很少露出笑容的他，出奇的笑着拍了拍士兵的肩，转身便快步跟上了蔺山的步伐。
宋显和蔺山赶到校场的时候，高台之下已经站满了士兵，初步估算，不会少于十万人。重要的是，士兵们各个情绪激愤，好似扬蹄的野马，若不是有缰绳拽着，立刻就能狂奔而出。
高台上，此次主事仍旧是孟洵，只是平时站在一旁的秦同袍今日却与副帅并肩而立，昏暗的火光下，一度悲伤欲绝的他面上浮着的是若隐若现的笑容，那笑容可怕的让人不寒而栗。
宋显不知道秦同袍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少年似乎又变回了最初相见的模样，冰冷、诡谲、邪魅，甚至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蔺山，你从将军府来，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下意识的猜测着，心头一凉，难不成是千秋一已经遇害了？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千秋一那么鬼精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张恒将军去世了。”
蔺山的话随着风，又轻又柔的传入耳中，宋显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不是千秋一，也不是花木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他忘了，千秋一一向注重家人，而身居要职的张恒一死，千秋家也定是朝不保夕。这也是秦同袍如此急切，选择连夜出兵的原因之一。
守城之兵与攻城之士最大的区别是开疆拓土。从前，起义军的目的是一统四海，这个目标看似宏大，实施起来却很飘渺，所以将士们很容易失去信心。可如今不同，此番他们的使命十分明确，就在敌军的控制下是营救自己的战友，所以，信心倍增不说，更是义愤填膺。
“将士们！此番攻城，我想应该是……”
“副帅！平川是魏国的平川，花将军和千秋将军是起义军的将军，更是魏人的将军，此番前去攻城，魏兵愿倾巢而出！不死不休！”
孟洵的话还没音落，人群中一个魏兵便高举长矛，振臂而呼！他是下等士兵，可却有着一腔热血，保家卫国，护卫战友！
他雄厚的声音一出，寂静的校场上空回荡着此番热血之言，军队中的魏兵如事先约好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未及一炷香，校场的高台下，围满了整装待发的魏兵。他们各个挺直了脊梁，紧握利刃，目光如炬。
“请副帅成全！”
“请副帅成全！”
“请副帅成全！”
一批批魏兵呈阶梯状，单膝跪地，请求出征。他们高喊着响亮的号子，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硬生生的撕裂了安静的夜晚。
“好！此番作战，需要十五万人！你们可怕死！”
秦同袍环视着将士们，心潮澎湃，他确实想报仇，报仇的念想疯狂的侵蚀着理智，使得他恨不得现在就单骑而出，与霍刀一决生死。
“不怕！生而为人，死有何惧！”
“对，宋将军说的对，我们不怕死！”
“死有何惧！”
宋显越过众人，单手为杆，一跃上了高台。他与秦同袍对拳后，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好！既然大家都不怕死，那我秦同袍绝对会站在你们的最前面，与大家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振奋人心的话语在校场回荡。常言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队死士尚可成事，如今校场上是一群比死士还坚决的士兵，何愁攻不下一个平川城!
斑驳的时光映照着政治这场大棋，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若山河一统、岁月无恙，又何须征战沙场，又哪里来的马革裹尸。
红烛摇曳，平静无波。与平江城振奋的呐喊不同，千秋府内的小院中异常安静。霍刀已经五六个时辰没有出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或者在琢磨什么诡计。只知道魏林来了一封信函，上面简短的写了几个字：
思卿如昨，盼归。
张恒死后，霍刀虽没有出现，却冷血的差人以粗暴的方式抢走了遗体，千秋一本是争抢了一番，但魏兵的刀已经砍在了花木云的肩上，很明显，尸体和活人她只能选一个。所以，她选了花木云，也只能选了花木云。
周身凉透，披散着乌发的头似有千金重，只是抬起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她站在窗前，看向窗外，却又看不清窗外的景物。物是人非的家，她不想看，又舍不得不看。
她想念母亲，心中如长满了野草了一般，疯狂的想念，只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希望可以尽快振作起来。
反复的呼吸、反复的攥拳、展开，脑海中勾画着府内和平川城的地形图，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想要中心开花，突破重围。只是单凭现在的悬殊对比，别说突围了，就是寄人篱下的活着，都十分困难。
花木云的琵琶锁虽然解了，但他中了毒，而且霍刀并没有说谎，他的唇越来越紫，显然是中毒已深，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定是性命堪忧。
想到这，包裹着棉布的拳头重重的砸在窗台上。
敬之，你千万不要来。
千万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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