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平川之事（43）

老将之间的对战，有时并非战术的对垒，而是心智的对决。哪一方更能沉的住气、更能乱中□□，胜算才是最大的。

        这也是霍刀会执意借用徐孺的理由之一。

        徐孺是个刀稳，心更稳的将军。就算一场战争到最后战剩一人，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埋伏在乱葬岗两侧的两千士兵几乎尽数阵亡，血腥之气随着风钻入了鼻中。山上的魏兵有些胆怯，他们都听过孟洵的名号，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曾经仅带着十殿阎罗，冲入号称有五万精兵的蛮夷之地，片伤未留的得胜而归。如此战绩卓越之人，就算是刚刚参军的异国士兵，对于他的过往战绩，都是如数家珍。

        同时，在魏国的传说中，阎罗王与鬼差都是夜间行动的，此刻天黑的厉害，月亮也不知不觉的藏进了云彩里，大有阴兵临世的感觉。

        “不要怕，大家都是人，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又比谁强！”

        徐孺不用猜也知道士兵们受到了惊吓，毕竟对方可是名震沙场的孟阎王，可他不懂，不论对手是谁，不过都是对手，有何可怕？又为何要怕？人固有一死，马革裹尸，难道不是军人最高的仪典吗？

        徐孺的话虽然简短，却显然起到了些许振奋军心的效果，魏兵按指令将强弓扔在一旁，齐刷刷的抽出武器，看着空荡荡的沟壑，对准山下只有大约一千多人的起义军，提防着那些在沟壑中随时都能冒出来的敌人。

        南宫淳尚接到的命令是包围魏兵的包围圈，如今任务结束，虽然自己也损伤了百余名手下，但也算得胜。他嘴角弯起一抹淡笑，大呵一声，毫不恋战的带着手下快速撤开。

        魏兵一看对手跑了，又没有得到追击的命令，只能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徐孺自然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而且自己一但轻易下了山，那些藏在沟壑里的叛军定会将自己的人围杀，请君入瓮的圈套，自己绝不会主动跳的。

        只是徐孺不知道，南宫淳尚带兵看似在撤离，实际是以乱蹄和奔跑的脚步声扰乱对方的试听，为的是让表哥许淳扬的队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上小山。

        沟壑中的孟洵微眯着双眸，抱着自己的佩剑，如正等着猎物上钩的猎犬，面上满是志在必得。他对自己的战略很有信心，纵使霍刀预料到了自己的计划也不要紧，除了许淳扬的队伍，自己还另有布局。

        “小洵，好像要下雨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双唇蠕动产生的温暖吹在耳垂，引得人痒痒的。秦怀山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动作是暧昧的，毕竟之前行军打仗也是这样说悄悄话的，可他却忘了，孟洵已经对自己表明了心意。那份隐忍的心，眼下已经如猫抓挠着一般，又乱又燥。

        喉结随着吞咽口水而上下移动，孟洵盯着秦怀山近在咫尺的红唇，握紧佩剑的手不知不觉的暴起了青筋。他趁自己还能忍住强吻的冲动，连忙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娇媚的样子。

        “下雨了更好，雨声可以掩盖很多声音和气息，于我有利。”

        轻描淡写的抛出一句话，孟洵暗暗的长舒一口气，幸好自己忍住了。平日里自己都是恪守礼节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可不能这么轻易的破坏了，不然怀山一定会不高兴的。

        就在孟洵暗自庆幸的时候，许淳扬的部队已经悄悄挪到了小山上，但所有人都小瞧了霍刀，他不但预料到了孟洵的计中计，更将隐藏着的秦亮也逼了出来。

        又一枚红色烟花升空，烟花绽放的瞬间点亮了夜空，与此同时出现的，是漫山遍野的火把。

        孟洵眼看着黑暗的山野被突然照亮，许淳扬和秦亮的位置不但都暴露了，就连山沟中自己的位置也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小洵，看来霍刀此人真的十分危险！”

        “无所谓了，反正都被发现了。”

        随意的耸了耸肩，孟洵将佩剑重新挂回腰间，用脚尖勾起了地上的长矛，纵身一跃，稳稳的站在了乱葬岗的平地上。他回身真准备拉一把怀山，耳边却‘嗖’的划过一支长箭，那原本充满玩味的双眸，瞬间布满了凌厉。

        “混蛋！”

        一把抓住箭身，孟洵愤怒的抡圆了臂膀，对着小山的方向猛的扔了出去，一名魏兵应声倒地。

        “来，怀山，慢点。”

        低首看向秦怀山的瞬间，面上仍旧是宠溺的温柔，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猛的拽入怀中，顺势护在身后。孟洵抽出一支长箭，挽起强弓，对准了徐孺身边的士兵，那人向后一躲，旁边的另一位士兵便中了招，直楞楞的倒了地。

        孟洵并非不知道徐孺此举的目的，无非是要再次确认一下怀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过有什么关系，世人皆知孟洵护短，尤其是对身边的秦怀山！

        “徐孺，你再敢放冷箭，信不信我杀了你！”

        面上挂着最温柔的笑容，口中却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战帖。徐孺看着山下的孟洵，已经快四十岁的他仍旧年轻俊俏，面上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他似乎还是当年战场上那个敢在乱军之中站于马鞍之上，手执五箭，箭无虚发的意气风发少年。只是看起来也终究是表象，时光不会放过任何人，哪怕你真的阎王，只要在人间一日，就逃不掉红尘万丈的折磨。

        “怕，也不怕。”

        徐孺说的是心里话，他与孟洵交过手，但当年都是以副将的身份，自己也曾研究过这位一代娇子的战术，但研究来研究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兵不厌诈，随势而变。

        “霍刀呢！”

        “元帅在主持婚仪。”

        声音毫无波澜，徐孺虽盯着孟洵，余光却从未离开他身后的秦怀山，脑子里也飞快的搜寻最为稳妥的战术。

        “看来他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也好！”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忽远忽近的竹笛声响起。躲在最外层、身边只有苏吟一人的秦同泽，骑在战马之上，按照约定的时间，吹响了进攻的信号。就在徐孺去寻找声音来源、下意识的惊愕孟洵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有伏兵的时候，许淳扬及其部下已经杀声冲天的直扑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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